大年初一的清晨,鞭炮的余响还在胡同里打著旋,许朗被一阵清脆的童声叫醒。推开窗一看,棒梗正举著根葫芦,领著几个孩子在院里拜年,红亮的山楂果在雪地里晃悠,像串会跑的小灯笼。
“许叔叔,过年好!”孩子们齐刷刷地鞠躬,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沾著渣,手里还攥著昨晚没吃完的瓜,“我娘说拜年要趁早,能討个大红包!”棒梗的袄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染红的生,是秦淮茹给的“压岁果”。
许朗笑著往每个孩子手里塞了块酥,纸在阳光下闪著彩光:“都去给大爷大妈们拜年,说吉祥话才有吃。”他刚转身回屋,就见傻柱穿著件新做的蓝布褂子,手里举著个托盘,上面摆著几碗饺子,腾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我娘说初一得吃饺子,招財进宝!”傻柱往许朗手里塞了碗,筷子上还串著个炸得金黄的油果子,“快尝尝,我炸了半夜,放了芝麻,香得很。”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秦淮茹家的门开了,赶紧端著托盘凑过去,“秦姐,给您送饺子,东旭哥呢?”
秦淮茹穿著件水红的袄,正往门框上贴“福”字,听见动静回头笑:“他去给我婆婆拜年了,你进来坐,我煮了枣茶。”屋里飘出股甜香,是用红枣、桂圆和红煮的,盛在粗瓷碗里,红得像块玛瑙,“许朗兄弟也进来喝碗,暖身子。”
许朗刚端起茶碗,就见周明扛著个布袋子进来,里面是些新摘的青菜,沾著点泥土,带著股清冽的气。“俺们老家初一要吃青菜,叫『吃青』,来年清清爽爽。”他往各家门口放了把,林晚秋跟在后头,手里捧著个竹篮,里面是些染红的鸡蛋,“给孩子们的,滚运气,越滚越旺。”
三大爷背著个药箱——其实是个旧木箱改的,正站在院里给二大爷诊脉。“你这是过年吃多了油腻,肝火旺。”老人的手指搭在二大爷手腕上,眼睛微眯著,“我给你开副方子,用山楂和陈皮煮水,喝两天就好了。”他如今认药越来越准,院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爱找他看看,说比去医院方便。
二大爷咂著嘴笑:“还是三大爷厉害,比我那当军医的儿子还神。”他从怀里掏出个红纸包,往孩子们手里塞,“这是压岁钱,都省著。”孩子们举著红包欢呼,脚步声踩在融化的雪水上,溅起小小的水,像撒了把碎银。
晌午的太阳暖洋洋的,把房檐上的积雪晒得滴答作响。傻柱娘搬了把躺椅坐在院里,眯著眼睛晒太阳,手里还纳著鞋底,线轴在膝盖上转著圈。“许朗兄弟,你看我这鞋底纳得咋样?”老太太举起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组成朵梅,“给你做的,开春穿正好,软和。”
许朗刚夸了句“好看”,就见收破烂的老汉背著筐进来了,筐里多了个崭新的布娃娃,是傻柱娘给的,脸上还画了红脸蛋。“给小孙女的,她抱著不肯撒手。”老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自己醃的咸菜,“不值钱,尝尝鲜。”咸菜的酸香混著阳光的暖,在院里漫开,倒有几分特別的味道。
下午,院里的孩子们聚在扫盲班,许朗教他们写“春”字。小宝总把下面的“日”写成“口”,急得直抹眼泪。周明拿过他的笔,在纸上画了个发芽的小草:“你看,春天来了,小草从土里钻出来,得有阳光照著才长得高。”小宝眨巴著眼睛看,突然在“春”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惹得大家都笑。
傻柱不知从哪儿弄来个万筒,举著在院里跑,阳光透过玻璃片,在墙上映出五顏六色的光斑。“快看!像彩虹!”他把万筒往孩子们手里递,自己则凑到三大爷身边,看他整理草药。“三大爷,这艾叶真能治腰疼?”傻柱捏著片艾叶闻了闻,一股苦香钻进鼻子,“我娘总说腰沉,我也给她煮点水泡泡。”
三大爷笑著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布包:“给你,我配好的,放了点生薑,驱寒。”他看著墙上许朗写的“药”字,突然说,“等开春了,咱在院里种点草药吧,薄荷、紫苏都好活,院里人谁不舒服,隨手就能摘点。”许朗赶紧应下,说扫盲班后面有空地,正好开垦出来。
秦淮茹抱著孩子站在廊下,看著院里的热闹景象,嘴角带著笑。孩子的小手抓著个布老虎,是东旭用碎布拼的,尾巴上的铃鐺叮铃铃响。“许朗兄弟,晚上来我家吃饺子,东旭买了肉,包你爱吃的白菜馅。”她说话时,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往傻柱的方向指,原来傻柱正被孩子们围著,要抢他手里的万筒。
天黑时,院里的灯笼又亮了起来,比昨晚的更鲜亮。傻柱家的烟囱里冒出的烟,带著肉香,是在燉排骨;周明屋里传来搓麻將的声音,哗啦啦的,是二大爷在教他们玩;三大爷家的灯前,映著他和老伴一起包药包的影子,动作慢悠悠的,却格外温馨。
许朗坐在灯下,看著扫盲班的课本,上面有孩子们歪歪扭扭的签名,还有他写的批语。突然听见院门外有动静,出去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人,背著个帆布包,风尘僕僕的,手里还提著个网兜,里面是些水果。“请问,许朗在这儿吗?”年轻人的声音带著点沙哑,眼睛里满是期待。
许朗刚点头,就见年轻人“扑通”一声跪下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许大哥,我是王二柱啊!您不记得我了?去年您在山里救过我!”他说著,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乾的山货,“我特意从老家带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许朗赶紧把他扶起来,想起去年冬天,確实在山里救过个迷路的採药人,没想到他特意找来。“快进屋坐,外面冷。”许朗把他往屋里拉,王二柱却执拗地把山货往桌上放:“这是俺们那儿的特產,您一定收下。”他看著屋里的扫盲班课本,突然说,“许大哥,我想跟您学认字,还想学草药,回去教俺们村的人,再也不能像我这样,进山连路標都看不懂。”
许朗笑著点头,给他倒了杯热水:“只要你想学,我就教。”窗外的灯笼在风中晃动,红光映在王二柱的脸上,他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满是对未来的盼头。
夜里躺在床上,听著院里的笑声和麻將声,还有王二柱低声讲述家乡的事,许朗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白天孩子们的笑脸,想起傻柱娘的鞋底,想起三大爷的草药,想起王二柱眼里的盼头,突然明白,这新年的暖意,不只是院里的热闹,更是这生生不息的希望,像埋在雪地里的种子,只要有阳光和雨露,就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明天该带王二柱熟悉院里的人,该和三大爷商量种草药的事,该教孩子们写“希望”两个字。许朗嘴角带著笑,在满院的温馨里,听见了春天正在赶来的脚步声,轻轻的,却格外有力,像要把所有的美好都带到这四合院的日子里来。
灯笼的红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暖暖的光斑,像朵盛开的。许朗知道,这新的一年,院里又会有新的故事,新的暖意,就像这循环的四季,总有新的惊喜藏在里头,等著被发现,被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