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的喧囂像潮水般退去,最后一批乡亲揣著打包的肉菜,笑著告辞时,天边已经掛起了月牙。院里的棚子还没拆,地上散落著几根啃剩的骨头和几张油乎乎的油纸,空气里依旧飘著肉香和酒气,只是没了白日里的热闹,多了几分阑珊的暖意。
张昊和几个年轻小伙一起,把借来的桌椅板凳搬到院门口,等著各家来人取回。娘和婶子们则在厨房里忙活著,刷碗、洗盆,水声和说笑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像一首温柔的收尾曲。
“昊儿,你过来。”爷爷拄著拐杖,站在葡萄架下,朝他招了招手。月光透过稀疏的藤叶,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脸上,此刻竟带著几分沉重。
张昊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走过去:“爷爷,啥事?”
“坐。”爷爷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张昊依言坐下,看著爷爷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烟锅里的火星在夜色里明灭,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知道爷爷这是有心事了。
“今天这满月宴,办得热闹。”爷爷终於开口,声音里带著点感慨,“乡亲们都高兴,你二大爷刚才还跟我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野猪肉。”
“嗯,大家能吃高兴就好。”张昊笑著说。
爷爷却嘆了口气,磕了磕菸袋锅,菸灰落在地上,被夜风吹散:“可我这心里,不踏实。”
“咋了?”张昊不解。
“你没瞧见?”爷爷抬起头,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今天来的乡亲,大多面黄肌瘦的,胳膊细得跟麻秆似的,有的孩子穿著打补丁的衣裳,鞋都露著脚趾头。刚才分肉的时候,张老五家的小子,把油纸上的油都舔乾净了,看得我心里发酸。”
张昊沉默了。他不是没瞧见,只是没往深了想。城里饥荒严重,村里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乡亲们性子朴实,再难也笑著,不轻易露出来。
“咱村祖祖辈辈都沾亲带故,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凑份子帮忙,跟一家人似的。”爷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浓浓的愧疚,“现在饥荒闹得这么凶,大伙都吃不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有的人家一天就喝一顿稀粥。可咱家里呢?你看看春桃,刚生完孩子,脸色红润;夏荷怀著孕,也胖了点;连我这把老骨头,都比以前硬朗了。”
他顿了顿,看著张昊,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今天在宴席上,我就觉得扎眼。別人都饿得直不起腰,咱家人却吃得红光满面,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堆里站。都是一个村的,凭啥咱过得这么舒坦?”
“爷爷,这不一样。”张昊想解释,“这肉是我辛苦打回来的,粮食也是....”
“我知道是你有本事。”爷爷打断他,语气却更重了,“可做人不能光顾著自己过好日子。你小时候,家里穷,冬天没衣,是你李奶奶把她孙子的袄改了给你穿;你爹生病,没钱抓药,是全村人凑的钱。这些,你都忘了?”
张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沉甸甸的。他没忘,这些事爹娘和爷爷念叨过无数次,是他心里最暖的记忆。
“我不是让你把家底都拿出来分了,那不现实。”爷爷看著他,眼神恳切,“我就是觉得,能帮一把是一把。你有本事,脑子活,城里路子也广,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给村里匀点粮食?哪怕是陈粮、粗粮也行,能让大伙多撑几天,別饿出人命来。”
他说著,嘆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当然,你要是觉得难,要是会影响到你和春桃她们,就算了。爷爷知道你不容易,城里日子也不好过,別因为这事再惹上麻烦。”
张昊看著爷爷佝僂的背影,听著他带著愧疚和期盼的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想起白天乡亲们帮忙抬野猪时的卖力,想起婶子们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想起孩子们围著大锅时渴望的眼神....这些朴实的人,在他需要的时候从不吝惜帮忙,现在他们有难了,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系统商城里还有生育值,虽然不多,但兑换些粗粮应该足够。只是,怎么解释粮食的来源?总不能说自己有个能变出东西的系统吧?
“爷爷,您別愧疚。”张昊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村里人的好,我没忘。您放心,我想想办法。”
他没把话说死,怕爷爷抱太大期望,万一出什么岔子:“但我不敢保证能弄到多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爷爷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隨即又被担忧取代:“你……你有法子?可別冒险啊,现在这时候,私藏粮食、倒卖粮食都是大事,弄不好要坐牢的!”
“我知道分寸。”张昊笑了笑,不想让爷爷担心,“我不会自己出面,也不会弄太多,就悄悄给村里最困难的几家匀点,解解燃眉之急。您就別管了,等我消息就行。”
爷爷看著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好……你办事,爷爷放心。只是记住,千万不能冒险,家里还有春桃和孩子等著你呢。”
“嗯。”
爷孙俩又坐了会儿,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著院里的水声和远处的狗吠。月光越发明亮,把葡萄架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两人身上,带著种踏实的温暖。
过了好一会儿,爷爷才拄著拐杖站起来:“天晚了,你也早点歇著吧,累了一天了。”
“哎,您也早点睡。”张昊扶著爷爷往屋里走。
回到屋里,春桃和孩子都睡熟了,呼吸均匀。张昊坐在炕边,看著她们恬静的睡顏,心里默默盘算著。直接兑换粮食肯定不行,太扎眼。或许,可以托城里的朋友,弄点粗粮票?或者,找个藉口,说是厂里发的福利,多领了几份?
办法总能想出来的。他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温柔地洒在炕上。张昊摸了摸春桃的头髮,又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心里暗暗发誓:不光要护好自己的小家,也要尽己所能,帮一帮那些曾经温暖过他的人。
日子虽然难,但人心不能冷。明天一早,就去趟公社,看看能不能联繫上城里的朋友。他在心里做了决定,这才脱了衣服,躺在春桃身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梦里全是乡亲们吃饱饭后面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