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叫头遍还没落音，张家院墙外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两个，是一串，踩在带露水的土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群早起的麻雀，扑稜稜落在了院子里。

张昊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窗纸已经透著亮，春桃正支著身子往窗外看，眼里带著笑：“好像是乡亲们来了。”

“这么早？”张昊披了件衣裳坐起来，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村里人实诚，说好了来帮忙，肯定不会含糊，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刚穿好鞋，院门口就传来了二大爷洪亮的嗓门：“昊儿，起来没？搭棚子的木料我让三小子拉来了，赶紧出来搭把手！”

“来了！”张昊应著，快步走出屋。

一进院子，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逗乐了，院里已经站了十几號人，有大爷大妈，有年轻媳妇，还有半大的小伙子，个个手里都没閒著：王大娘挎著个竹篮，里面装著刚从自家菜地里摘的青菜；李大叔扛著两把新扎的扫帚，正蹲在地上扫院子；几个年轻媳妇围在一起，手里拿著针线，正在缝补昨天临时找出来的旧桌布……

“二大爷，您咋也这么早？”张昊笑著迎上去。

“这可是咱村头一份双胞胎满月宴，不得早点准备著？”二大爷拍著他的肩膀，指著院门口那堆木料，“赶紧的，搭棚子要紧，万一晌午头太阳毒，总不能让客人晒著。”

“哎！”张昊挽起袖子，就跟几个小伙子一起搭棚子。

这棚子是临时用竹竿和油布搭的，就在院子里，能遮住大半个院子。小伙子们手脚麻利，你扶竹竿我绑绳，没一会儿就搭起了个像样的棚子，油布一拉，挡住了清晨的凉风，院子里顿时显得暖和了不少。

厨房里更是热闹。奶奶和娘早就起了，正指挥著几个婶子忙活。昨天处理好的野猪肉被切成大块，一半在大铁锅里燉著，咕嘟咕嘟冒著泡，肉香混著八角、桂皮的香味，顺著窗户缝飘出来，引得院外的孩子直咽口水；另一半被切成薄片，准备做红烧肉，肥瘦相间，看著就馋人。

“昊儿他娘，这野猪肉就是香，比家猪燉出来的味儿正！”一个胖婶一边帮著烧火，一边笑著说，“等会儿我得跟你学学，回头也让我们家那口子进山打一只。”

“哪那么容易打到？”娘笑著舀了一勺肉汤，“这还是昊儿运气好，碰上了大的。快尝尝咸淡，不够我再加点盐。”

夏荷也没閒著，她虽然怀著孕，但精神头好，正坐在炕沿上，跟几个年轻媳妇一起摘菜。她肚子已经显怀了，穿著件宽鬆的布褂子，动作慢悠悠的，脸上带著笑：“这菠菜真嫩，是王大娘地里种的吧？看著就新鲜。”

“可不是嘛，早上天不亮就去拔的，带著露水呢。”旁边的媳妇笑著说，“夏荷妹子，你可得小心点，別累著，这可是双生子。”

“没事，我慢著呢。”夏荷摸了摸肚子，眼里满是温柔，“等我这肚子里的出来了，也办这么热闹的满月宴。”

秋菊则被几个老太太围住了，正跟她们学做乡下的特色点心“糕”。她手巧，学东西快，没一会儿就捏出了几个圆滚滚的糕，放在油锅里一炸，金黄酥脆，咬一口能拉出丝来。

“这丫头，手真巧！”老太太们讚不绝口，“將来肯定是个会过日子的。”

张昊搭完棚子，又去帮忙摆桌子。桌子是从各家借来的，有方的有圆的，高低也不一样，他就找了几块砖头垫在底下，儘量弄平稳了。板凳更是五八门，长的短的，木的石的，凑在一起，倒也热闹。

村里的孩子们最兴奋，围著那口燉肉的大锅转来转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锅里的肉，嘴里还不停地问：“婶子，啥时候能吃啊？”“我能吃块大的不？”

“快了快了，等客人来了就开席。”负责燉肉的婶子笑著逗他们，“谁要是不听话，就不给谁吃。”

孩子们立刻蔫了，却捨不得走，就在旁边乖乖等著，像一群小馋猫。

爷爷拄著拐杖，在院里转悠著，看著这热闹的景象，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他时不时跟路过的乡亲打个招呼，眼里的光比平时亮了不少：“都是沾了俩重孙子的光，让大伙跟著忙活了。”

“大爷您说啥呢！”路过的大叔笑著说，“昊儿是咱看著长大的，他的孩子就是咱村的娃，办满月宴，咱能不来帮忙？”

太阳慢慢升高，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笑声、说话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乡村交响曲。肉香飘得更远了，连村头的老槐树底下，都能闻到那诱人的香味。

张昊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著满院忙碌的身影，心里热乎乎的。这就是乡下的好，没有城里那么多弯弯绕绕，谁家有事，大伙都真心实意地来帮忙，不用多说，不用客套，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著娘和奶奶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屋里春桃和夏荷的笑脸，突然觉得，这趟回村的决定太对了。城里的四合院再方便，也没有村里这份热乎气。

“昊儿，过来尝尝这红烧肉！”二大爷端著一碗刚出锅的红烧肉走过来，油亮亮的，上面撒著葱，“看看火候咋样。”

张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咸淡正好，还带著股野猪肉特有的鲜香，比城里饭馆做的还好吃。

“绝了！二大爷，您这手艺，不去当大厨可惜了！”张昊竖著大拇指。

“那是！”二大爷得意地扬了扬头，“当年我在公社食堂做过，这点活儿算啥。行了，別贫了，快去看看桌椅摆好了没，估摸著大家也该来了。”

张昊点点头，转身往院里走。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看著院子里忙碌的乡亲，闻著满院的肉香，听著孩子们的笑声，心里充满了踏实和幸福。

等开席了，一定要多敬乡亲们几杯。他在心里想著，嘴角忍不住上扬。

今天，註定是个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