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4章 终章·涉海篇【54】·“谁杀死了知更鸟(8)”
红髮少女昂首歌唱。
她的喉咙发出不似人类的嗓音,令人迷醉。
冰凉的战慄与无法言喻的酥麻骤起,魔音瞬间攫住了听眾的心臟,仿佛灵魂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把玩。
苏明安从来不觉得罗瓦莎的种族有多强大,哪怕是龙族也不过可斩之物,但此刻,他察觉到了夜鶯族的超凡性。
这种歌声……同时攻击了肉体与灵魂。
“噗!”明突然吐出一口血,眼眶、鼻腔、耳廓尽皆染血,他震惊地看了眼红髮飘扬的少女:“这是,精神攻击?”
苏明安忽然明白,上一次明为何七窍流血,那不是白石头爆炸造成的,而是精神攻击戳到了明的痛处。
所以上一次,时鶯也违背了和天裕的同盟,自顾自吞下了白石头高歌,令明七窍流血。那么,暗中肯定还藏著一位能够杀死时鶯、夺走白石头的幕后黑手。
“【月光下,夜鶯在轻轻说,少年啊,別让真心错过……】”
时鶯高唱著,菲尼克斯想打断她,却在靠近几步后捂住耳朵,吐出一口血,被迫终止了武魂真身。
“我作为不死鸟……居然被压制了?”菲尼克斯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一颗蛋时,接受过祖辈的传承记忆,在上古时期,夜鶯族是翅膀一族的领袖……所以,当年的女皇才如此忌惮夜鶯。
明明是一只普通的夜鶯,刚才还对他满脸堆笑,一副小人作態,如今竟然压制了他!?
“【你要的最红玫瑰,寒冬里难寻一朵,除非用最热的歌换它顏色】”时鶯的歌声婉转,却字字如刀。
菲尼克斯吐血跪倒,明七窍流血。
苏明安捂著耳朵,嘴角流血,头脑昏沉。
时鶯的歌声不分敌我,更別说她已经背叛,这具天裕的身体扛不住。
……上一次,是她温柔的歌声安抚他,令他在废墟下得到了一场好眠。这一次,却也是她冰冷的歌声,令他感到天旋地转。
她仰著头,颈部的线条绷紧如將断的弓弦。白石头带来超凡的力量,咆哮、奔涌、撕裂!
那是灵魂的尖啸,是深渊里喷发的熔岩,是最悽厉也最耀眼的诅咒!
除了置身事外的粉发人,所有人都在做“忠实”的听眾,血流满身,无法离席,宛如凌迟。
这时,菲尼克斯忽然想到了自救方法,他身后一个个摄像头高高浮起。
“时鶯!”菲尼克斯一边吐血一边大喊:“现在无数人都在看著你!”
他的摄像头能连接不死鸟治下的族群,足有几百万人。
时鶯扭头,一边歌唱,一边看著他。
“我乃不死鸟菲尼克斯,有翼一族的统御者。”菲尼克斯喘息著喊道:
“我有资格回收这颗白石头,白石头属於耀光母神,自上个世纪便属於祂!若你执意盗取白石头,夜鶯族便是罪上加罪!“
“现在,上百万人都在看著你!我命令你停下!”
“【用血描绘那瓣红晕,使我絳色盛放如焚……】”她依旧在歌唱,无法为夜鶯族辩解。
那分明是夜鶯族的圣物,何时属於耀光母神?为何称她为盗取?
镜头外,人们望见这一幕,议论纷纷:
“夜鶯族?我听说过,是个废物种族,祖辈因为瀆神罪被处死了。”
“所以一直上不得台面啊……”
“这红髮少女我见过,是那个最废金手指的主人公。她靠著玩弄別人感情上位,这是又在背叛了?”
“母神还是识人有方……”
……
古老的树藤垂落。
“——有请夜鶯族诸位,为圣物歌唱『开光』。”女皇相信了封长的话,长袖一挥,等待夜鶯族献唱。
“听说夜鶯族的歌声犹如天籟,但只在战场上杀敌,在神坛上听见还是头一回!”大臣们窃窃私语:
“早该如此,就该让他们早点为女皇陛下歌唱!”
“不过是三百多人,夜鶯族骄傲什么,一群歌姬罢了……”
听见如此侮辱,族人们不言不语。
一张张扭曲的权贵面容,假笑著望著他们,期待一场献媚。
高台之上,一身华服的女皇,眼里隱隱有期待。
【亲爱的,他们正急著早些登场,还不快將帷幕隆重拉上……】
封长抬手,仿佛一位指挥家。
隨著他的抬手,族人们纷纷吸气,准备歌唱。
女皇与大臣们、埋伏好的刀斧手、侍立的侍女与侍卫们、墙外的民眾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向此处。
【借你份多浓重的爱,端好庄严的嗓。】
“预备——起!”封长闭起双眼,肃穆开口。
“封长,你这个混帐——!!!”高空中,不知传来谁的呼喊。
“啊,利刃闪耀著,我们走向它如同归巢!我们拥抱它如同归巢!请听这偽笑掌声如潮……”夜鶯们的歌声响起。
人们起先还一脸虚偽的假笑,隨后,他们察觉到了不对,脸色骤变。
“大胆!这歌声,这歌声……!”女皇捂著额头,吐出一口血。
这哪里是为圣物开光的颂讚?这是夜鶯族在血火战场上撕裂敌阵、玉石俱焚的杀伐战曲!
为了区区一颗石头,他们竟敢赌上全族的性命,点燃焚天的忤逆之火!
【借他颗多沉的胆,抬棺向远方。】
假石头滚落在污秽的地毯上,无人问津。此刻,夜鶯族真正的圣物,是以生命为祭,奏响天地为之变色的绝唱。
三百六十六个喉咙,同时高歌!
歌声化为毁灭性的风暴,从他们撕裂的声带中喷涌而出,化作刺向权贵最后的长枪!
“今夜以歌喉为矛,碾碎那高筑的樊篱,纵使心尖荆棘缠绕……”
果盘倾覆,珍饈滚落,与污血混作一团。执戟的侍卫跪倒在地。惯於諂笑的虚偽大臣脸上惊恐凝固,他们呕出破碎的內臟,华丽的朝服被污秽浸透。就连刀斧手也都握不住刀把,“哐当”坠地。
“纵使王权如渊,神諭如炬,岂容圣洁沦为諂媚的俚曲……”
封长屹立於族人之前,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礁石。他染满鲜血的双手,不是伶人献媚的工具,而是殉道者引路的旌旗,高高擎起,直指腐朽穹顶!
他身后,三百名夜鶯族人,双臂猛地向两侧张开!
“唰啦——!”
剎那之间,三百多对巨大的羽翼轰然盛放!
这是三百灵魂的共焚!
【再借我副多细瘦的针线,交织寿衣纤长。】
“奉母神之命,给我……给我处决他们!”女皇满脸是血,形貌异常恐怖,她愤怒地指著仍在歌唱的夜鶯们:“还有,给我追!追向黑墙边缘,是谁带走了圣物!”
受到母神赐福的刀斧手们,从歌声中勉强站起,他们咬著牙,高高举起斧头,向夜鶯族的一位族人砍去!
“唰!”
正在歌唱的夜鶯族无法躲避,血肉四溅,而被鲜血泼洒到的族人们仍在歌唱。
多唱一秒,追兵就会更慢一秒,带著白石头走的十个族人,才能成功逃跑。
他们已经无法离开,便在这唱至最后一秒。
——所有曾以假意玷污真心、以强权碾压纯粹的灵魂,都在这洗涤污秽的天籟面前原形毕露!
“那么,便用这最后的清音,撕裂那偽饰的华章……”
“何须污名?这荆棘冠冕已足够,看假面的掌声之下,琉璃心透亮……”
宫殿的琉璃窗盏最先承受不住沛然之力,“哗啦啦”迸裂开来!樑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尘埃簌簌落下。
封长染血的面庞在飘飞的羽毛与破碎的光芒中,呈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肃穆。他双手挥动,连携这三百多个燃烧的灵魂,將歌声推向那被谎言蒙蔽已久的天穹——
“混帐——!”热气球上,茜伯尔的拳头重重敲在木桿上。她怀里的白石头隱隱有了灵智,露出了一个单纯的顏文字“(⊙⊙)”。
千琴望著愈爬愈高的热气球,跃过黑墙已经不远。
“茜茜姐,我害怕……”天天紧紧攥著茜伯尔的手,泪水不停涌出:“我爸爸,我妈妈,都在那批人里面,我害怕……”
“別哭了,坚强点!没人会惯著你!”茜伯尔捂住她的嘴。
忽然,天际划过一道金光,竟是一头巨龙。
金黄的巨龙俯首,望向混乱的神坛笑道:“哈哈哈哈……这里竟然这么热闹,我伊恩路过这里,也要来凑热闹!”
封长抬起头,望向伊恩。
“我一直对夜鶯族很感兴趣,你们的羽毛很漂亮。这样吧,你们以后为我献唱,我就救你们这一次,如何?”伊恩扑闪著龙翼,问道。
【再借我支多幽明的焰火,將夜色尽划亮。】
女皇大惊失色,唯恐夜鶯族答应伊恩。
族人们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们这是决绝之音,以燃烧生命,奏响最后的杀音,已不可终止,已不可回首。而且,母神已经容不下他们,龙皇也无法保全。
“好吧,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跟母神对著干……”伊恩扇了下翅膀,掠过高空:“不过,至少我会记住你们的故事。”
盛大的良夜之下,刀斧手一次次劈砍而下,血肉飞溅。
茜伯尔几乎想回头,但她的理智牢牢扼住她,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