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冬季的街头,午后阳光稀薄,带着一股洗不掉的灰蒙,空气里渗着南国特有的湿冷,就算穿得再厚实,也会随着一股微风,钻进衣服里,让人打个冷颤。
温凉牵着那条兴奋的大金毛,走在人行道的梧桐树下,光秃的枝桠在头顶交错,切割着本就吝啬的天光。
金毛埋头在前方嗅闻,狗绳被绷得笔直,尾巴旋风般摇动,时不时回头看看被落在后面的主人,发出催促的哼唧。
温凉走得很慢,口罩上方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脚前不断移动的方形地砖上,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直到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清晰地自身后靠近,稳定地维持在几步之外。
她没有回头。
金毛警觉地竖起耳朵,扭过毛茸茸的大脑袋,喉咙里发出“呜”地一声低吠,随即又像是辨认出了气味,尾巴重新欢快地摇动起来,试图往回窜。
温凉手上稍稍用力,拉紧了狗绳。
脚步声在她身侧停下,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份亲近,也不显疏远。
“它……貌似真记得我?”
贺天然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冬日街头的清冽,听不出太多情绪,他看着正试图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裤腿的金毛身上,他蹲下身,摸着金毛的大脑袋。
“以前你来我家的时候,它见过你,当然认得出……”
温凉的声音从口罩里传了出来,显得闷闷的。
“呵~看来‘我’的记忆,还不如一只狗啊……”
贺天然自嘲着站起,问着眼前的姑娘:
“有帮我记日记吗?”
温凉没有立即接话,只是重新望向前方空寂的街道公园,插在卫衣的口袋里的手,无声地蜷紧一下,然后拿出一支同样款式的黑色口罩来,嘱咐道:
“戴上吧,你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不是每次这么跑出来,路人都发现不了的。”
“嗯……”
贺天然站起身接过,将口罩戴好,一阵冷风卷过,吹动着温凉额前的碎发,手中牵的狗绳轻轻晃动着,金毛在他们脚边来回转悠,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温凉想问些什么,但牵绳的手一抬,被大金毛拽着走了起来……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拐进了街角一处的公园里,这个点,公园里没有人,生锈的健身器材孤零零立在枯黄的草坪上,贺天然跟在三步之后,目光扫过两旁光秃的灌木丛和掉了漆的长椅,最后又看向前方那个立在冬日萧索中,弯腰解开狗绳的姑娘身上。
“自个去玩会吧~!去——!”
几乎不需要吩咐,金毛犬在解开束缚的一刹便冲了出去,跑到草坪上跟公园中零星几个遛狗人的宠物玩了起来。
“它叫什么名字啊?”
身后传来询问,温凉转身越过男人的身边,双手插兜一把坐在长椅上。
“天然。”
“……什么?”
“我说狗的名字,叫天然,你有什么意见吗?”
贺天然一愣,然后醒悟过来摇着头,坐到了对方身边:“没……没有……挺好。”
温凉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终于是“吭”地轻笑一声,“你的反应跟你上次知道它的名字时,真是一模一样。”
“那有没有可能……‘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温凉挪开视线,望着远方奔跑的爱犬,平静说道:
“是吗?但我觉得如果‘作家’的话,刚才就应该直接顺着我的工作话题接茬了,而不是说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事。”
贺天然耸了耸肩,“那咱们还是聊点彼此不知道的吧。”
温凉朝金毛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它的真名叫money。”
“……真是好名字,每次人叫它,它都会过来?”
“会。”
“money——!过来!”
贺天然双手在嘴边合拢,对金毛叫了一声,本来还在跟伙伴一起玩的金毛顿时立在原地,朝着主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发现温凉没反应,于是扭头又跟着伙伴打闹起来。
“它这也不听话呀……”
男人大失所望。
温凉提了提口罩,忍着被遮盖住的笑意,说道:
“你问的是‘人’叫它,它会不会过来,我说会,但别的什么物种叫它我就不知道了呀……”
贺天然一头黑线,“欸你把我的名字安在狗身上骗我两次了,现在你又说我……”
“哎呀,贺老板……”温凉打断了对方的吐槽:“你都是老板了,还差这点money?需要讨这个兆头吗?呐,现在我说了一件你不知道的事,轮到你了,聊点我不知道的吧,你为什么要说我拒绝你呀?”
“你关注的重点是我说你拒绝我?”贺天然反问。
“不然呢?我都不知道你当时在说什么,我没摆烂说‘对对对’已经算我反应快了好吧!”
“那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听到这那些话的感受。”
“呵,没感受。”
姑娘带着情绪反应,让这场对话在略显焦灼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只是过了几秒之后,温凉像是气不过般宣泄道:
“贺天然现在是我在问你好嘛,你老是反问反问反问,到底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呀?你问我什么感受,我感觉你就是在点我,让我跟你保持距离,怎么着,是我录制节目那会还是让你觉得太主动了是吧?没错,有时候我这个人就是有点随着性子来,跟我爸要打你的时候一样,乐意就乐意,不乐意就不乐意,谁都拦不住……
呵~我原本以为自己还是能分清你三个人格谁是谁的,但现在看起来,你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了,起码原来那个贺天然,还真的能做这样的事儿,你从来都是这样,要做什么之前也从不跟别人商量……”
温凉说了一大堆,言辞像是连珠炮,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言语里特别是对贺天然自以为的那种做法充斥着不满,而男人在旁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听着,然后看着姑娘抱怨的模样,忽而一笑。
“哈哈……”
温凉一下像是应激了,瞪着他: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呼……”
他吐出一口气,声音突然放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在这个○○你没吃过苦,没摔过跤,就那么让你○○○○,也不知道你的○○是否○○,不过好在,你现在是我的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