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通法间谍埃尔德
清晨的塞纳河雾气尚未散尽,西岱岛圣米歇尔桥两端的石栏杆上掛著昨夜醉汉遗落的酒瓶,桥边的河水缓缓拍打著驳岸,映出一片斑驳的天光。
桥头小街的转角处,坐落著一座三层的石砌楼房,木製百叶窗被晨风吹得轻轻摇晃。
楼下是一家麵包铺,麵团的香气隨著炉火的余温飘到街道上,与河面潮湿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麵包师傅正把还冒著热气的麵包篮子递给一个小伙计,叮嘱他加快脚步,必须赶在早餐开始前把麵包送到左岸的咖啡馆当中。
街对面,是一家相对廉价的咖啡馆,门口的椅子被夜里的醉汉踢翻了,几个还没完全清醒的大学生正靠在门框边打呵欠,他们的脸上还盖著两份的报纸,上头赫然印著海因里希·海涅在《音乐公报》发表的那篇吹捧“雷神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文章。
桥头的摊贩已经早早支起了小木棚,摊位上兜售著旧书、乐谱和廉价的铜版画。一本比利时盗版商翻印的《浮士德》摊开在地上,被晨风翻得沙沙作响。
两个衣衫襤褸的流浪艺人正推著小提琴盒,爭论著今天是要去西岱岛的集市卖艺,还是乾脆跑到圣日耳曼去碰碰运气。
而在这一切喧囂之上,公寓的二楼窗口透出一抹昏黄的灯光。
木框窗外掛著一块小小的布,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屋內的空气里还瀰漫著红酒与香水交织后的余韵。
埃尔德蜷在一张略嫌狭窄的长沙发上,睡姿狼狈得像个刚从甲板上被浪头甩下来的水手,他的马靴被隨意地踢在床脚,长袜只剩下一只勉强掛在小腿上,另一只则不知被踹到哪儿去。
窗前烛台上的蜡油凝固成了一滩怪模怪样的蜡雕,几乎有一根手指那么长。
桌子上还散落著被酒渍污染的几张剧院宣传单和喝剩一半的酒杯,女演员的披巾搭在椅背上,薄纱边缘还残留著剧院舞台上纸醉金迷的脂粉气。
埃尔德被自己呼嚕声吵了个半醒,他先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隨后一骨碌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皮,看他茫然四顾的模样,恐怕还没想明白自己是在哪条船舱里。
他揉了揉眼睛,视线也变得渐渐清晰,窗边的两张椅子上端坐著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眉头紧锁的亚瑟,他此时正用那副平常只在警务委员会例会上才会摆出的冷峻表情盯著他最亲爱的好兄弟。
另一个则是胖乎乎的亚歷山大·仲马先生,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一看就知道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
“喔……早安啊,伙计们。”埃尔德含混不清地打了个招呼,声音还带著酒气:“啊……对了,亚瑟,你今早去白厅上班的时候,顺带去海军部替我跟蒲福局长说一声……就说我病得不轻,咳咳,快要死了,今天上不了班了。呃……算了,我想了一下,乾脆连假都不要帮我请了,反正应该没多少人能发现我今天没去。真请假了,到时候还得扣我的薪水……”
话音刚落,他又一头倒回靠垫,隨手抓住女演员的披巾当成被子裹在了身上。
房间里的空气忽然安静了几秒。
突然,埃尔德又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弹起身。
他瞪大了眼睛,隨后惊恐万状的扯著披巾捂住胸口,衝著亚瑟和大仲马喊道:“见鬼!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昨天陪我的不是蕾切尔小姐吗?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傢伙,昨晚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大仲马把手帕往桌上一拍,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把可怜的椅子腿压得吱呀作响:“埃尔德,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埃尔德还晕晕乎乎,他扶著脑袋开口道:“那……那就先来点好消息吧。”
大仲马立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消息是,昨晚陪你的,的確是蕾切尔小姐。”
埃尔德听罢,整个人鬆了口气,他差点没感动得落泪,捂著胸口舒了一大口气:“呼……那就好,那就好……幸亏不是我看了眼……”
旋即,他又疑惑地眯起了眼睛:“那……坏消息呢?”
大仲马咧嘴一笑,他就在等这句话呢。
“坏消息是,刚刚蕾切尔小姐出门的时候,特意跟我说了,你昨晚表现得非常——绅士。”
眾所周知,“绅士”通常是个褒义词。
但更眾所周知的是,埃尔德来巴黎,可不是奔著来这儿当绅士的。
“绅士”这个词儿被大仲马拖得长长的,听起来更像是捅进埃尔德胸口的刀子。
“绅士?”
果不其然,埃尔德一听到这个词,整个人仿佛和被雷劈了似的:“该死!亚歷山大,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我就知道昨晚酒喝多了!要不然……要不然……我……”
他一拳砸在靠垫上,悔恨得直挠脑袋,整个人就像只失恋的猴子。
冷眼旁观的亚瑟此时也终於开口了:“先別急著伤心,埃尔德,我这里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什么事?说吧!总不会还有什么能比当绅士更糟糕的了!”
亚瑟翘著二郎腿,戴著白手套的双手交迭在膝盖上:“由於你这两天在巴黎到处胡咧咧,我只能不幸的通知你,在接下来的旅行期间,你恐怕连当绅士的机会都没有了。”
埃尔德瞪圆了眼睛,整个人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能简直塞下一整个牛角麵包。
紧接著,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什么?亚瑟!你这个该死的条子,你是打算我告诉我,你想要剥夺我,剥夺你的好朋友、好兄弟埃尔德·卡特先生的公民!正常!!权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