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洲唇角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缓缓踱步逼近柳姨娘:“哦?柳姨娘这是要主持公道了?那我可得洗耳恭听,姨娘究竟都替我瞒了些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眼见孟奚洲步步紧逼,柳姨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抓住身旁“孟景明”的胳膊,仿佛要从这失而復得的儿子身上汲取到对抗的勇气和力量。
孟奚洲与她分析了半天孟景明身上的疑点,一切都呼之欲出,想来傻子也应该起疑了,可是柳姨娘现在好似已经选择了继续相信和帮助这个“孟景明”。
柳姨娘精明半生,偏偏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却糊涂至此,竟连內里换了个芯子都认不出来?
或许……並非全然认不出。
只是那失而復得太过珍贵,所以她寧愿选择闭上双眼,捂住双耳,也不愿去深究那些令人不安的细节。
她心甘情愿地满足“孟景明”的一切要求,包括来陷害孟奚洲,哪怕她內心深处比谁都清楚这个儿子很不对劲。
孟奚洲都能察觉到的怪异之处,一手將儿子带大的她,又怎会毫无所觉?
但爱令人盲目,更令人胆怯。
她寧愿给自己编织一个梦境,告诉自己儿子只是受了苦,变了些性子,但终究是回来了。
失去儿子的痛楚刻骨铭心,以至於哪怕有再多的疑点,她也会下意识地哄骗自己忽略。
自欺欺人,便可假装一切如旧,重回那母子相依、平安喜乐的生活。
可她似乎忘了,这失而復得的机会,本就是孟奚洲给予的。
如今这般行径,无异於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更是连锅都想一併砸了!
更何况,她就算真的成功把孟奚洲害死了,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也是奢望,纪氏只会让她和“孟景明”死得更惨,动手还更加乾净!
见柳姨娘嘴唇翕动,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孟奚洲又向前逼近一步,语气带戏謔,催促到:“姨娘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义正辞严地呵斥我么?千万不要轻易饶过我啊。”
距离很近,孟奚洲连柳姨娘眼底的惊惶都看得清清楚楚,对方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终於尖声开口:“景明他会失踪,根本不是什么意外,也不是与什么二小姐私奔!而是……与大小姐你!是你多次私下勾引景明,言巧语诱骗他与你私奔。他傻傻地信了你的鬼话,一个人痴痴地离府去等你,你却只是在把他当狗耍!根本未曾赴约!这才害得他流落在外,吃尽苦头!”
孟钦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正厅的屋顶轰然倒塌!
他以为“兄妹私奔”这四个字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没想到竟以换了个女儿再次上演!
与自己庶出的兄长不清不楚,还將其诱骗出府,致使他失踪数月,受尽磨难……
再联合府上最近蹊蹺的桩桩件件,与孟奚洲似乎都脱不开干係!
难道她之前那副明事理、识大体的侯府嫡女风范,全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一旁的纪氏闻言,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柳姨娘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脑子里空空如也,只会拾人牙慧,竟用起她之前的招数来,还用得如此拙劣无力。
不过,若能起到些微作用,她倒也乐见其成。
孟奚洲的反应却是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眼中的那点期待彻底冷下去。
她转过身,语气轻蔑至极:“陈年老菜,居然敢又炒两下端出来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更是倒胃口得很!”
她侧过头,目光冷冷地扫向柳姨娘:“那你先前为何又要哭天抢地地污衊我母亲,口口声声说是她戕害了二兄?还害得父亲怒极之下打了母亲两耳光,连我也不慎扇了母亲一下,让母亲被禁足许久,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苦楚呢!”
孟奚洲即便在与柳姨娘对峙,也不忘顺手狠狠膈应一下旁边的纪氏。
果然,纪氏勉强压下那段屈辱记忆瞬间被勾起,脸上那早已消散的肿痛仿佛又隱隱发作起来,本就因失血而虚弱苍白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几乎透明。
柳姨娘被问得噎了一下,隨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自顾自地抹起眼泪来:“妾身……那自然是屈服於你的淫威之下!因为景明他在你手里啊!”
她猛地抬起手指,颤抖著指向孟奚洲,声音悽厉,“你明明亲口许诺妾身,只要妾身按你说的去做,事成之后就会放过景明!可是你没有,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因你满口谎言,妾身只得自己暗中筹谋,隱忍至今,如今苍天有眼,终於让妾身自己將景明救了回来!”
孟奚洲直接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头,恍然大悟般道:“柳姨娘,看来之前我母亲將你囚在院子里时,下的那些药著实是太猛了些,竟把你害得疯傻了!孟景明分明是我的人千辛万苦从城外难民堆里找回来送到你面前的,你不思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反口逮著恩人咬?这该叫什么来著?”
孟奚洲佯装思考了剎那,隨即一拍手,声音清亮:“白眼狼!还是养不熟的那种!”
柳姨娘根本不敢接孟奚洲关於下药和救人的话茬,生怕言多必失。
她只能转向面色阴沉如水却一言不发的孟钦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老爷,求您明鑑啊!妾身在此发誓,妾身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先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受大小姐威逼利诱,妾身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孟钦瑞目光晦暗不明,在状若疯癲的柳姨娘和冷静得可怕的孟奚洲之间来回扫视,依旧沉默著,似乎在权衡判断。
孟奚洲摊了摊手,语气漫不经心:“柳姨娘,誓发多了,就跟那喊狼来了的孩子一样,就没人信了。不过嘛,你这只白眼狼,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倒也是可以宽宥的。”
柳姨娘被噎得满脸涨红,她不像纪氏那般即便理亏也能强词夺理。她只能再次转向孟钦瑞,哀哀哭泣:“老爷!妾身向来谨小慎微,您是知道的!若不是大小姐以景明的性命相挟,借妾身一百个胆子,妾身也不敢污衊主母啊!”
孟奚洲捏了捏下巴:“要说把孟景明从城外带回来的证人,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恐怕就算我把他们全都叫到父亲面前,你也会一口咬定,他们全都是被我重金收买了,对吧?”
“大小姐!”柳姨娘咬紧牙关,知道自己已无退路,把心一横,鼓足了一口气,“你不知廉耻,从小就懂得勾引景明!妾身就因为你是府上的嫡长女,是未来的太子妃,半分不敢声张,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盼著你早日嫁人,一切便能重回正轨,可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狠心恶毒之人!得了趣还不够,竟还要將景明逼出去过那猪狗不如的难民日子!让我们母子生生分离!你现在反骂妾身是白眼狼,难道是因为妾身不小心,把你的良心给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