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陷入了沉默。
“孟南意”提出的这个想法看似胆大包天,可是纪氏仔细思量,越想,眼底的光芒越亮,越觉得此计简直是绝处逢生!
虽然不能直接往皇上的女人身上泼脏水,那借用一下皇上的名头总可以吧?
將一切归结於其他家族因为恐惧忠勇侯府凭藉得宠妃嬪而势大,从而联手打压陷害,这个理由听起来再合理不过!
既解释了所有丑闻的源头,女儿又是应该同情的受害者。
纪氏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讚赏,她猛地伸手,將“孟南意”紧紧揽入怀中:“我的好南意!你怎么能想出这般绝妙的主意!太好了,这下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孟奚洲温顺地靠在她怀里,手指一下下轻轻点著纪氏的手臂,仿佛是依赖母亲的女儿在撒娇。
纪氏全然沉浸在柳暗明的狂喜中,根本看不见怀中“孟南意”嘴角那抹冰冷而戏謔的弧度。
京城的百姓们近来可谓是看足了热闹,忠勇侯府那位曾经名声赫赫、身负“凤命”的大小姐,其丑闻真是一桩接著一桩,跌宕起伏,比戏台子上演的还要精彩。
然而,就在眾人以为这位大小姐已然彻底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时,风向却又悄然一变。
一个新的说法开始在市井间流传开来。
原来,那位大小姐並非是自甘墮落,而是沦为了朝堂派系倾轧、家族爭斗中可怜的牺牲品!
这世道,用这种手段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无异於直接逼她去死啊!
何其狠毒,其心可诛!
不过万幸,如今忠勇侯府似乎已经查清了真相,抓住了阴谋的蛛丝马跡,总算还了大小姐一个清白。
几番惊涛骇浪般的浪潮,就这么渐渐归於平静,孟奚洲还是那个京城第一才女。
孟奚洲终於名正言顺地回到了原本属於她的兰芷院,虽然此刻院子里堆满了孟南意的各种物件,但孟奚洲並不著急。
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恢復原样。
那些鳩占鹊巢的痕跡,都会被彻底清除。
孟南意被送入宫的第二天,宫里並无任何消息传出,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孟奚洲便继续在纪氏那里心安理得地扮演著受尽委屈、需要呵护的孟南意,与纪氏上演著一出出“母慈女孝”的戏码。
她丝毫不怕暴露,甚至隱隱期待著真相大白那一刻,纪氏脸上將会出现的表情。
想到自己最宝贝的女儿竟被自己亲手推进了深宫火坑,纪氏怕是会夜夜惊梦,生不如死吧?
稳住府內情况的同时,孟奚洲的心却飞向了遥远的边关。
局势不明,她亲自去了一趟长公主府,设法递了一封紧急信件出去,想知道些消息。
然而山高路远,她纵有千般计谋,此刻也使不上力,再焦急也只能按下性子,苦苦等待那边的回音。
下午,孟奚洲正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吃著纪氏特意派人送来的新鲜瓜果,洛谷却突然现身。
孟奚洲偏过头:“怎么了?有消息?”
洛穀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孟姑娘,我们的人发现……你的二哥孟景明现身了。”
孟奚洲正准备去拿葡萄的手顿在了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他……现在人在哪里?”
她想要寻找的两个人,纪氏的情夫秦连和孟景明,前者圈定了大概在哪个地界,后者完全不知道在哪,到处找,几乎是隨缘。
没想到,更先被找到的却是孟景明。
孟景明活著回来了……这对纪氏而言,绝对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噩耗。
“就在城门口。”洛谷的眉头却紧紧蹙起,“但是……他的状態很不对劲。好像完全失了记忆,混在一群难民中间,一直在城门附近徘徊流浪,並没有试图给守城门的人告知身份进城过。”
失忆?
孟奚洲眸光一凛。
这倒確实很符合纪氏的行事作风,能让孟景明活著,便必然要让他变成一个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的废人。
只是不知纪氏当年將他弄到了何处,失了记忆的人,竟还能阴差阳错地流浪回京城,如同有上天指引般……这孟景明,或许真是个命不该绝之人。
“是这样么……”孟奚洲站起身,裙摆拂过地面,“走吧,亲自去看看。”
京城门口,窝聚著不少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的难民。
如今世道不太平,虽无大战,但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蝗灾、水旱接连而至,偏偏朝廷的赋税徭役却只增不减,百姓苦不堪言。
许多京城边家园田地的流民,便最终聚到了京城的城门口。
孟奚洲的马车刚停稳,一些尚有力气的难民见有贵人到来,立刻一窝蜂地围拢上来,伸著枯瘦的手,苦苦哀告乞討食物,將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洛谷面色一冷,刚要上前驱散,孟奚洲却抬手止住了他。
她沉默地看了看这些眼含绝望的难民们,轻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洛谷,我们先回城內,你想办法悄悄將我二哥带来见我。”
城內一家清静酒肆的雅间內,孟奚洲见到了被洛谷带来的孟景明。
他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面色蜡黄,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连呼吸都显得极其费力。
洛谷根本没费什么力气说服他,因为他几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被直接带来了这里。
孟奚洲早已点好了一碗温软的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饿了太久的人,不宜立刻进食油腻,需得慢慢温养。
孟景明被洛谷扶著,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他费力地喘息著,试图靠在椅背上节省一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