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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高门贱子

暮色渐深,家兄妹由马奴送去坊內邸店,两人离开时都还没从受宠若惊中脱离出来,又卑微又振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常有,即失即得罕见,峰迴路转竟在同一天发生,他们都不敢信。

卢家私宅的门闭上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院內,卢元鹰,他一直藏在內室听他们谈话。

卢杞见到卢元鹰,笑容堆上了脸,每一丝皱纹都盈满了和蔼,他微笑著说:“鹰儿,为父这么做可合適?”

“谢过父亲。”卢元鹰上前扶住卢杞的臂膀,將他迎入书房。

烛火明亮,只有父子俩的小院静謐清冷,卢杞仔细端详卢元鹰,开口先吐出连串愧疚:“为父得新圣抬爱实在忙得分不开身,府中又是悍妻裹乱,咱们父子半年没有今天这样安静说说话了,可惜你阿娘不在。”

“我会告诉阿娘父亲惦记著她,她一定很高兴。”

“多想你阿娘能恨一恨我,她越是宽厚我越深觉对不起你们母子,鹰儿,自你从西州归来再未唤过我阿爷,即便今日我应了你的托请,你依旧这样疏离,你是还为当初被迫离家戍守边疆怨我吗?”

“怎么会?”卢元鹰安慰只要见面就要阐述一遍愧疚的父亲,“儿大了,总不能像小元辅一样黏腻。”他口中的是卢杞与正妻卢李氏唯一的嫡子,六岁的卢元辅。

“可在我心里你一直和元辅一样大,还是见了我就缠著不放的小童子。”

卢杞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由记起十六年前的尷尬,那年卢元鹰也是六岁,正是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与母亲薄殷却被卢杞娶进门的正妻强赶出府,为杜绝卢杞旧念,卢李氏逼薄殷皈依佛堂,剃髮为尼。

往事难追忆,因为皆是腌臢事。

卢杞虽生於范阳卢氏,但年少时父亲却因安禄山盗东都正直死节,不多久母亲也鬱鬱而终,加之天生蓝麵皮不受大族待见,家道中落又让他饱受排挤。在外,丑陋面容更是处处碰壁,高门女子见了他掩不住的嫌弃,年近三十也未能结上门当户对的姻亲。但大族中的没落一房向来没人在意,没几个人知道早早出族的孤子卢杞其实早和一家商户的女儿自立了小院过上了平凡夫妻的日子。

男女之事最是没道理可讲,家境普通的薄家夫妇想不明白女儿到底看上卢杞什么了,才,不算高人一等,貌,更是低人一等,姓再大,家道中落也没用,虽说他是入了仕,不过是掛著世家的名份入荫,做个从九品的文人军曹,实际还是个穷酸丁。可薄殷就是一眼相中了卢杞,还非他不嫁,薄家娇宠女儿,扛不过她日夜哭哭啼啼,横下心允了这门亲事,两人在薄家的支撑下虽然没有明媒正娶,却也没人打扰过得和睦开心。家和万事兴,无论在外生多大的气,卢杞只要一进家门见到温柔娇妻和虎头虎脑的儿子,怨气当即就消了,他对卢元鹰的爱中还倾注了不少感恩,儿子和薄殷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俊朗可爱,没像他可太好了。

貌丑,官场便不顺,卢杞整日因为长相怪异被同僚嘲笑,被上官明著鄙弃,饱受欺凌的他敏感自卑。薄家从商,岳父大舅乾的都是算计买卖,他在商家的环境下耳闻目濡练就了一副精算心窍,渐渐地,卢杞便生出了两幅面孔:对同僚,他扭曲阴狠,凭著算计睚眥必报;对上官,他通透玲瓏,用一副能看穿人心的毒辣眼目一味装作不经意的迎合,长此以往,他凭著敏於常人的奸邪盘算竟在向来“身言书判”(身材相貌占第一位)的官场受到了奉节郡王李适的青睞,获得一批心思不正的身后从属。

运气不来追也追不到,运气来时赶也赶不走,就在卢杞因上官厌弃只让他悬掛空职鬱郁不得志时,李括被为立太子,卢杞作为郡王府旧臣自然而然被詔入皇城,他调度从属游刃有余,这帮心思狠、下手硬的从属一步步跟著他踏进了含元殿,至此,卢杞一脉得势,朝中直臣对他又恨又怕。

仕途平步青云,家族荣耀唾手可得,被重视的同时生活就不能隨心所欲,仕商不通,不再是无名小吏的卢杞重回大族主支地位,族谱上未记载的姻亲空缺成了他必须面对的重要的抉择:继续和薄殷生活,从此族谱空缺,他到死都是未婚之身,卢元鹰也不能入卢氏宗祠;要么和官女结个门户相当的亲,卢元鹰能过继正妻名下,名正言顺入卢氏族谱。

亲內成亲,对薄殷是痛苦更是羞辱,薄家愤慨无用,本就不是什么富贵大贾,敌不过世家威逼利诱,此事说是让卢杞自己选,其实每个人都明白,世家高官一脉的族谱绝不容许空白,何况卢元鹰的身份拿捏在人家手上,薄殷没得选,至於卢杞,他没选。

“一模一样的梦我做了十六年,只有咱们三人生活在这间院子里,你娘亲手酿的酱浓香回味,用那酱燉的肉软烂,勾的汁鲜香,不像现下,吃什么都没滋味。”卢杞並不客观地回忆他十六年前的选择,“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以为能掌控全局,以为把做给別人看的了结掉剩下就能闭门处置,谁知……唉!”

卢杞当然想往上走,前半生的侮辱他一笔一笔记在脑子里,他扭曲得快疯了,別人至少有阵营可站,他想討好却谁都不要,那些被扔出来的厚礼了他积攒数月的俸禄,那些赤裸裸地嘲笑在他的生命里生了根,他曾对自己发誓,若此生都不能站上高位,那他死前必定扭下一两颗辱蔑他的脑袋为他无故被凌辱的人生献祭。他的恨是培土,一铲一铲默默累积,初看还只是个包,再看便成了高山。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放弃能让他宣泄积怨的选项,他的不爭便是背叛,拋弃薄殷他的痛苦是真的,但得偿所愿的痛快也是真的,只是这些阴暗的真心他都默默藏起来,他不愿把这一面让卢元鹰看见。

“不怪父亲,你和阿娘都是为了我,阿娘没得选,你也没办法,生在大族谁都没有自由。”卢元鹰不懂父亲那些扭曲,他只能看到父亲对他的关照远多於正经嫡子之身的小元辅,阿娘口中的父亲也有诸多不易,他开解卢杞,“戍守边疆、收復河山是大唐男儿的使命,就算没当初那档子事儿我也愿意从军,能在郭將军麾下是我的荣耀。何况十六载清修,阿娘也早已了却杂念,她说过,决定嫁给父亲时她就想好了,能泰然生活她就不会嫌弃父亲是个微末小吏,和父亲做寧静夫妻是她的福气;若遭了难一定是父亲愿望成真,她也会为父亲高兴的。”

“傻孩子,好孩子。”卢杞发自肺腑感慨,只有至善的薄殷才能培养出正直纯良的卢元鹰,对此他不无担心,“你不会还在为龙泉守捉使一家的事自责吧?刚才听若谷提了一嘴,法会那日他坐了半天冤狱才失去首次献书资格,难道你是因为这样才找我帮他?你可只说他书是奇书,人是才人,从没提过冤狱这茬。”

卢元鹰一愣,赶忙摇头:“只是误会,把他推举给父亲更重要。杨相油滑,对上对下各有一套,他必然看不上家的商贾出身,就算他看杜公的脸面拉一把郎,千里马搁他手里也只能拉车盘磨,可惜了人才。家找错了人,不如交由父亲帮他悬崖勒马,也让他帮父亲拿下长安渠这样的『圣心伟绩』,父亲不用费心两税法就能让杨相收敛,也可点一点杜公,內渠之事再不是他一家独大。”

“我儿远见卓识,竟如此成熟了!”卢杞吃惊。

“儿真不是孩子了。”卢元鹰笑起来,转回话题继续讲起了家,“为父亲分忧是儿的本分,况且西州服役三年,大唐累累疮痕多因官宦不举所致,能堪大用的好脑筋是社稷之幸,不好枉费。”

卢杞颇感欣慰:“若谷確是可造之材,但为父只担心你,我不想看到你让我举荐他是因为你还在责怪自己。鹰儿,三年也该忘记差不多了,那只是你分內任务,守捉使一家本就有太多疑点,你那样处置是对的,搁谁手里都一样,他们的死是倒霉赶上了那个点儿,不是你的错,况且若是没有错抓,放走了叛臣泄露了军机坑害的人只会更多。”

卢元鹰沉默,十七岁戍边,十九岁却因一句“寧可错抓不可放过一人”导致无辜八口灭门,出事的是龙泉守捉使,走不出来的却是卢元鹰,一年之间,意气风发的小將成了浑浑噩噩的疯人。卢杞听闻此事已经一年后,为此一向顏面比天大的他和卢李氏打了震天动地的一架,他顶著被挖烂的脸逼掩盖卢元鹰消息的卢李氏找了在吏部的兄长当即调卢元鹰返回长安。

长安两年,卢元鹰几乎恢復如初,哪知又是一次“寧可错抓不可放过一人”令若谷前途尽毁,家生意折损大半,人也受了重创,面对同样状况同样的残酷结局,卢元鹰再次风声鹤唳,夜夜梦回龙泉,偏执的將家之难安在自己头上。

卢杞担心的就是这个,但卢元鹰就怕他担心这个。

“过去的事过去了,我已经不是当年没经过风雨的小兵丁。父亲將安郎中接来长安就该对他有信心,经他过手我的譫妄之症再没犯过了。父亲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还等著两年任期一满能如父亲的愿再向上挺一挺,有朝一日堂堂正正接阿娘回家。”

“儿也放心,你娘的罪不会白遭。元辅尚且年幼,我们这一脉想在大族中稳立不倒,砥柱只能是你,轮不著任何人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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