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春潮带雨,商路初通引客来
惊蛰刚过,一场夜雨就把村子浇得透湿。许朗披著蓑衣站在石桥上,望著河面上蒸腾的雾气,眉头却渐渐舒展——河水流势平稳,新修的桥墩在水里扎得稳稳的,连去年冬天冻裂的石缝都被春雨润得严实了。
“许朗哥,发啥愣呢?”傻柱扛著扁担从后面赶来,竹筐里装著刚从加工厂取的样品,“李老板说城里的绸缎庄要订一批山楂糕,让咱赶紧送过去验货。”他往桥那头瞅了瞅,忽然拍著大腿笑,“你看那是谁?”
许朗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桥头停著辆青布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个穿著湖蓝色长衫的年轻公子。那人正踮著脚往村里望,手里还捏著张纸,看样子像是问路的。
“怕是来做生意的。”许朗迎上去,刚要开口,就见那公子转过身,手里的纸飘落在地。许朗弯腰去捡,看清上面的字时愣了愣——竟是张画著村子轮廓的简图,旁边还標註著“石桥”“学堂”“加工厂”几个小字。
“在下沈文轩,从苏州来。”年轻公子拱手作揖,声音清亮,“听闻贵村的罐头在江南很是畅销,特意来看看货源。”他指著纸上的標记笑,“这是从城里的货栈抄来的,没想到你们村真有学堂,看来传言不假。”
许朗心里一动。李老板的生意主要在北方,江南一带的销路一直没打开,这沈文轩来得正是时候。他引著马车往村里走,傻柱扛著样品跟在后头,一路跟沈文轩说笑著,把村里的新鲜事说了个遍。
到了院子里,晓梅正带著女人们晾晒新收的红枣。沈文轩看著竹匾里饱满的果子,伸手捏了颗放在嘴里,眼睛一亮:“这枣子甜而不涩,用来做蜜饯再好不过。”他从行囊里掏出个锡盒,打开来竟是满满一盒杏仁酥,“一点见面礼,尝尝我们苏州的手艺。”
念秋和小石头正蹲在门槛上描红,闻到香味都仰起脸。沈文轩笑著把锡盒递过去,忽然瞥见小石头课本上的字,惊讶地挑眉:“这字笔锋挺正,竟是村里的先生教的?”
张奶奶坐在藤椅上纳鞋底,闻言笑道:“是镇上的周先生,还有他孙女教娃们念书呢。前儿个周姑娘还教女娃们绣手帕,说要跟苏州的绣品比一比。”
沈文轩听得兴致勃勃,非要去学堂看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周玲在教女孩子们唱《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窗台上摆著十几个绣绷,绷子上的桃绣得活灵活现,竟是用村里常见的野蚕丝线绣的。
“这丝线顏色真特別。”沈文轩拿起个绣绷,指尖拂过瓣,“比江南的苏绣线多了几分野趣。”
苏晚正在旁边整理草药,闻言解释道:“是后山的野蚕吐的丝,村里的媳妇们自己染的色。沈公子要是喜欢,我给您包几块做个念想。”
沈文轩连忙摆手:“我可不是来要东西的。”他从袖中掏出本帐册,“实不相瞒,我家在苏州开了家南货铺,专收各地特產。你们的罐头、蜜饯,还有这绣品,要是愿意供货,价钱好商量。”
这话让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建业刚从地里回来,裤脚还沾著泥,听见这话赶紧凑过来:“沈公子,您要是诚心要,我们给您算便宜点。就说这山楂糕,用的都是霜降后的果子,一点坏的都挑出去了。”
沈文轩翻开帐册:“我先订五百罐山楂糕,两百斤蜜枣,绣品要五十条手帕。不过我有个条件——包装得改改,用咱们苏州的绵纸包,再印上你们村的名字,这样才好卖。”
许朗点头应下,转身让傻柱去加工厂取样品。晓梅端来刚沏的雨前茶,沈文轩抿了一口,忽然望著窗外的雨帘笑:“你们村的雨都带著甜味儿,不像城里的雨,总飘著煤烟味。”
正说著,李老板带著帐房先生来了。他一进门就嚷:“许朗兄弟,江南的订单我可给你谈成了……”话没说完就瞧见沈文轩,顿时愣住,“沈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沈文轩起身相迎:“李老板也在?我听说这货源地是个好地方,特意来看看。没想到不仅货好,人更好。”他指了指桌上的样品,“这些我都要了,另外再加点核桃酥,给铺子里的伙计当茶点。”
李老板哈哈大笑:“那敢情好!许朗,赶紧让厨房杀只鸡,咱得好好款待沈公子。”
午饭时,桌上摆著燉鸡汤、炒鸡蛋,还有刚从地里挖的春笋。沈文轩吃得津津有味,说在苏州从没吃过这么鲜的笋。许朗趁机问起江南的商路,沈文轩放下筷子,从行囊里掏出张地图:“从这里坐船到扬州,再转运河去苏州,不过得找靠谱的船家。我认识几个常走这条线的,回头给你们写封引荐信。”
饭后雨停了,沈文轩要去后山看看野蚕。许朗带著他往山上走,只见坡上的桑树枝头爬满了胖乎乎的蚕宝宝,女人们挎著竹篮正在採桑叶。沈文轩蹲下来看了半天,忽然说:“这些蚕要是好好养,能吐出比现在更细的丝。我回去给你们寄本养蚕的书,照著上面的法子试试。”
下山时,路过学堂,正赶上孩子们放学。周先生送沈文轩到门口,手里拿著本孩子们写的字贴:“沈公子要是不嫌弃,带回去给苏州的先生看看,让他们也瞧瞧咱乡下娃的字。”
沈文轩接过字贴,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一定一定。等下次来,我给孩子们带些苏州的湖笔,让他们写更好看的字。”
第二日一早,沈文轩要回城了。许朗让傻柱装了满满一车样品,还塞了袋新炒的生。沈文轩临走时把一个玉佩塞给许朗:“这是我家铺子的信物,拿著它去苏州,没人敢欺负你们。”
马车驶上石桥时,沈文轩掀开帘子回头望,见孩子们站在学堂门口挥手,女人们还在桑园里忙碌,忽然觉得这村子像幅水墨画,越看越有味道。
送走沈文轩,李老板拍著许朗的肩膀说:“这下好了,南北的销路都通了。我看咱得再盖间仓库,不然货都堆不下了。”建业在一旁算著帐,忽然喊道:“光仓库不够,还得雇些人手,你看这订单,怕是要忙到秋收了。”
正说著,王寡妇带著几个媳妇来了。王寡妇手里拿著块绣好的手帕,红著脸说:“许朗,我们也想跟著做绣活,赚点钱给娃交学费。”许朗接过手帕,见上面绣著只活灵活现的喜鹊,顿时笑道:“这手艺好得很!晓梅,你就带著大伙做吧,按件算钱。”
晓梅连忙点头,转身要去拿绣线,却被苏晚拉住。苏晚从屋里抱出个木箱,里面是沈文轩留下的养蚕书:“先学这个,等养出好蚕,绣品能卖更好的价钱。”
日子像河里的水,哗啦啦地往前淌。加工厂的烟囱天天冒著烟,石桥上的马车来来往往,学堂里的读书声越来越响亮。女人们白天採桑养蚕,晚上就著油灯绣手帕,男人们除了种地,还学著给罐头贴標籤、记帐。
初夏的一天,傻柱从苏州回来,带回个大木箱。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箱湖笔和宣纸,还有沈文轩写的信,说南货铺的生意很好,让再送一批货过去。孩子们围著木箱欢呼,周先生拿起一支湖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前程似锦”四个大字,墨香混著院子里的槐香,飘得老远。
许朗站在石桥上,望著远处驶来的货船,忽然想起沈文轩说的话——这村子像幅水墨画。他觉得这话不假,只是这画里不只有山水,还有炊烟、书声、机器声,更有一张张笑著的脸,正把日子画得越来越热闹,越来越鲜亮。
傍晚时分,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苏晚端著晚饭来找许朗,见他望著货船出神,便笑著说:“沈公子信里说,等秋天就来咱村看红叶呢。”许朗接过碗,忽然指著远处的山说:“等路再修宽点,咱就把山里的野果都做成罐头,让全天下的人都尝尝咱村的味道。”
苏晚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著新麦的清香。石桥下的河水哗哗地流著,像在应和著他们的话,也像在诉说著这个村庄正在悄悄改变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