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著点燥热,吹得四合院的槐树叶“沙沙”响,像谁在低声絮语。下班的工人、买菜归来的主妇、追逐打闹的孩子,把不大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自行车铃鐺声、吆喝声、笑声混在一起,透著股烟火气。
张昊刚把自行车停稳在东跨院门口,就见娘攥著块没纳完的鞋底,站在门內张望,见了他就笑:“可算回来了,饭都热两回了,就等你呢。”
“今天厂里加了会儿班,调试新设备。”张昊笑著推门进来,灶房里飘出饭菜香,春桃正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瓷盘碰著八仙桌,发出清脆的“叮噹”声;夏荷蹲在地上摆碗筷,嘴里还哼著村里的小调;秋菊则给爹递过旱菸袋,小手麻利地划著名火柴,火苗“噌”地窜起来,映得她睫毛都泛著金边。
“快洗手吃饭,燉了排骨,给你补补。”娘接过他的工具包,往桌上推了推碗,“春桃今儿去菜市场,见排骨新鲜,就给你买了点,贵是贵了点,但你上班费力气。”
张昊刚扒了两口饭,就听见中院传来一阵喧譁,有人扯著嗓子喊:“王主任来了!都到中院集合!”
“这是咋了?”娘放下筷子,脸上带著疑惑。
张昊心里也犯嘀咕,街道办的王主任平时很少来,除非有要紧事。他擦了擦嘴:“去看看吧,估计是有新政策。”
刚走到中院,就见街坊们都围了过来,连聋老太都被一大妈扶著,坐在最前排的小马扎上,眯著眼打量来人。王主任站在槐树下,手里举著个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喇叭传出来,有点发劈:
“跟大伙说个事,从下个月起,粮食定量、油票、布票,统一缩减两成!具体通知贴在院门口了,大伙自己去看!院里的管事大爷做好登记,我还得去下一个院,就不多说了!”
话音刚落,院里瞬间炸开了锅。
“啥?缩减两成?那够吃吗?”有个抱著孩子的媳妇急了,嗓门都变调了,“我家娃正长身子,顿顿都喊饿……”
“可不是嘛,本来就紧巴巴的,这一减,怕是连窝头都得掰成两半吃!”
“布票也减?我家小子的裤子都短了,正等著扯布做新的呢”
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来,人人脸上都带著愁容。这年头,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缩减两成,意味著每天的窝头要再小一圈,炒菜的油星子要再少几滴,孩子们盼了好久的新衣裳,怕是又要往后拖了。
王主任没理会眾人的议论,收起喇叭就往外走,脚步匆匆,显然还有不少院子等著通知。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往前站了站,他毕竟是一大爷,嗓门自带威严:“都静一静!王主任也是按政策办事,吵吵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別真让家里人饿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缓缓开口:“我琢磨著,咱们院里凑点钱,去郊区的粮站跑跑关係,看能不能私下多买点粮食存著。黑市的价太高,一斤大米要一块二,粮站多少能有点情面,就算贵点,总比饿著强。”
“一大爷这主意好!”二大爷刘海中立刻附和,背著手踱了两步,中山装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派头十足,“我看行!谁家没个难处?凑钱买粮,统一採购,按出钱多少分,公平!”
易中海点点头,先表了態:“我出五十!”
这话一出,院里安静了些。五十块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了。
刘海中紧隨其后,略一犹豫:“我出四十!”虽然比易中海少点,但也不算寒酸,他特意挺了挺胸,怕被人比下去。
三大爷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眼珠转了转,算盘打得噼啪响:“我家人口多,出六十!”
“我出二十!”傻柱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这个月工资刚发,就剩这么多了。”
秦淮茹站在贾张氏旁边,手里还攥著块没洗完的抹布,脸上带著愁容,小声说:“我家就剩五块钱了,都拿出来。”
贾张氏在旁边撇嘴:“就五块钱也好意思拿出手?”被秦淮茹瞪了一眼,才悻悻地闭了嘴。
眾人你三十我二十,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刚才因粮票缩减而起的恐慌,被这股抱团取暖的劲儿冲淡了不少。张昊站在人群后,心里盘算著。
他空间里的粮食够一家子吃好几年,按理说没必要凑这个钱。可转念一想,自己刚搬来,要是不参与,显得太不合群。而且,跟著大伙一起买粮,走明路,就算日后真闹饥荒,自家有粮也说得过去“当初凑钱买的,省著吃到现在”,谁也挑不出错处。
“我出一百。”张昊往前站了站,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带著惊讶和咋舌。
“一百块?”傻柱眼睛瞪圆了,“昊子,你这也买太多了!”
易中海也愣了一下,隨即点头:“张同志真是实在人。”
张昊笑了笑,解释道:“家里人多,爹娘年纪大了,经不起饿。爷爷奶奶虽然在乡下,也得备著点,省得回头著急。”
这话合情合理,眾人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孝顺,家底厚。三大爷赶紧在小本子上记下:“张昊,一百块。”字跡写得格外用力,生怕漏了。
凑钱的事定下来,由易中海和刘海中明天去粮站跑一趟。散场时,街坊们三三两两地往家走,嘴里还在念叨粮食的事。
“这下能鬆口气了。”娘拍著胸口,跟在张昊身后回跨院,“刚才听王主任说缩减粮票,我心都揪紧了,生怕你们饿著。”
“娘放心,饿不著。”张昊笑著锁上门,“就算粮站买不著,咱还有存粮呢。”
晚饭时,谁也没再提买粮的事。夏荷讲著院里孩子的趣事“二大爷家的光福,为了抢颗,跟三大爷家的解旷打架,被二大妈追著打了半院”;秋菊说今天去供销社,看到红头绳挺好看,想给娘编个辫子;娘则计划著明天给春桃她们做新鞋,“布票虽然少了点,凑凑总够做几双鞋的”。
跨院的灯亮堂堂的,映著一家人的笑脸。窗外传来中院隱约的议论声,还有许大茂家的声响,但都被这满院的温馨挡在了门外。
张昊喝了口爹递过来的酒,心里踏实得很。不管外面多紧张,只要这跨院里的人平平安安、热热闹闹的,就够了。
夜渐深,院里的灯一一熄灭,只有东跨院的灯还亮了会儿,直到月上中天,才缓缓熄灭,融入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