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一勾，带著几分讥讽：“不回来吧，说我把老宅撂下不管。回来吧，又嫌我多余。你们这些日子过得可真自在啊。”

女人忍不住抬头，急忙解释：“哪能啊！你是咱家的顶樑柱，谁敢说你多余？就是……就是有些人嘴碎，咱不搭理就是了。”

小子插嘴：“二叔，您別跟他们一般见识。咱知道您厉害，在城里见过大世面，不像我们这些一辈子没出过村的人。”

陆少平被逗乐了，眯起眼睛：“你小子会拍马屁啊。行，以后二叔要真能混出个样子，少不了你一口汤喝。”

“那是自然！”小子眼里又亮了，像看什么宝贝似的。

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几人一转头，只见陆家老大陆少成拎著个空竹篮子走了进来，脸上掛著汗，神色不善。

“少平，你咋回来了？”少成放下竹篮子，语气里透著一股子不耐烦。

“咋的？这是我家，我回来还得先请示你啊？”少平咬著菸捲，眼神一挑。

少成冷笑：“你几年在外头晃荡，也没见你往家里带过啥。倒是回来一趟，风言风语的全带回来了。你说我乐意不乐意？”

“嗬！”少平一拍大腿，“合著你嫌我丟人了？你咋不说当年要不是我在县里跑前跑后，咱家那几亩地早被队里划走一半！”

少成脸色一沉：“那是你该做的！你是老二，替家里出点力天经地义。”

女人连忙站出来劝：“大哥，二哥，你们別吵了，邻里听见不好。”

可少平哪肯让：“三嫂，你甭劝。他呀，眼里只认地里那点庄稼。我少平要真能在外头闯出个名堂，他就不说这话了。”

少成冷哼一声：“你？闯名堂？你闯出来给我看看。”

小子眼珠一转，插嘴道：“爹，二叔不是没本事，他要是真在城里找个差事，那咱家脸上也光彩啊。”

“你懂啥！”少成瞪了儿子一眼，“差事是那么好找的？就他那脾气，哪家能容下？”

少平火气一下子被点著：“少成，你別狗眼看人低！你当年要不是我替你顶了那一回，你现在还在劳改队里挨鞭子呢！咋，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女人脸色煞白，连忙扯了扯少平的袖子：“少平，这话可不能乱说，外头要是传出去……”

少成都红了脸，瞪著少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子怯生生地抬头看二叔，又看爹，欲言又止。

院子外忽然传来“咚咚”的锣声，是队里的人在召集开会。

女人忙岔开话头：“开会呢，大哥，你去不去？”

少成顺势拿起篮子，沉著脸往外走：“走，去！”

临出门时，他冷冷甩下一句：“少平，你要真想在这家里站住脚，就拿点真本事出来。別光动嘴。”

少平盯著他背影，牙关紧咬，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小子凑到二叔跟前，小声道：“二叔，您別往心里去。我爹就是嘴硬。其实……我倒觉得，您比他厉害多了。”

少平眼神缓了缓，拍了拍小子的肩：“小虎，你这小子倒是识货。记著，咱们男人活一辈子，不光是刨地种田。外头的世界大著呢，总有咱们的机会。”

小虎点点头，眼睛里燃起一丝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