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就不能去？”小子不服气，“俺听说知青都能去，还在城里上学！”

陆少平眼神一闪，盯著女人：“知青？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女人手一顿，针尖险些扎到手指，勉强笑道：“村里传的唄，不都说么，这几年一个批一个批的学生往咱这儿下放，也有人能返城。”

“哼，返城。”陆少平喷了口烟，冷笑，“能返的都是有门路的。没门路，就得一辈子蹲在这儿。”

屋里沉默一瞬。小子没懂大人话里的意思，却被那股冷意压得缩了缩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在炕里翻了个身，轻声道：“少平啊，你在外头，没闯出啥祸吧？”

陆少平嘴角一抿，半晌才说：“娘，放心吧，我还能给家里惹啥祸？就是——”他顿了顿，眼神飘忽，“这回回来，怕是得在这儿待下去了。”

老太太心头一紧：“你是说……不回去了？”

“嗯，不回了。”

女人抬头，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神色，却又很快压下：“那……你打算咋办？”

“咋办？还能咋办？种地唄。”陆少平嗤笑，“你们不都这样？我回来，也照样。”

老太太嘆了口气，眼泪却止不住往外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热闹起来。邻居们都听说陆家二小子回来了，三三两两跑来瞧热闹。

“哎呀，这不是少平？在外头混了几年，人是长结实了。”

“结实啥呀，瞧著还是一股痞样。”有人小声嘀咕。

陆少平听得见，脸色却不变，反而勾著嘴角，半开玩笑半真：“怎么，嫌我回来了碍眼？要不我再走？”

“哪能呢！”大家陪著笑，却谁心里都打鼓——这人，怕是没在外头混出啥好来头。

小子却一点不在乎，满院子跑著喊：“俺二叔回来了！俺二叔从城里带了！”

一群小伙伴立刻围过来，嘰嘰喳喳：“真带？在哪呢？”

小子得意洋洋地掏出昨晚剩的那块奶，举得高高的：“看！俺二叔给的！”

娃们眼巴巴盯著，咽口水。

陆少平见状，竟从怀里又摸出几个纸包，往孩子堆里一拋：“拿去，別说我小气。”

瞬间炸了锅，娃们哄抢，笑声响彻整个院子。

女人却在旁边暗暗皱眉，低声对老太太说：“他这样撒手大方，也不知兜里还能剩几个钱。”

老太太嘆息：“先別说了，人能回来，我心里就踏实了。日子嘛，总能过下去的。”

日头渐渐升起，院子里热闹散去。只剩下陆少平，靠著墙根，嘴里又叼上一根菸捲，眼神却落在远处的大队部方向，目光深沉。

“二叔，你在想啥呢？”小子蹲在他旁边，歪头问。

“我在想——”陆少平半眯著眼，声音低低，“这地方，真能困住我一辈子吗？”

小子愣了愣，没听懂。

陆少平叼著那根没点著的菸捲，慢悠悠地踱到堂屋门口，一屁股坐在那条老旧的长条凳上。菸捲在他嘴角跟著颤了颤，仿佛隨时要掉下来，他却偏不伸手去扶。

“带啥好东西？”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瘦高的小子，冷笑一声，“你二叔我自己都快穷得喝西北风了，还给你带啥？”

小子一听，眼神里的亮光就暗了半分，可仍旧往前凑，訕訕地笑：“二叔，就算没有东西，您能回来一趟，也比啥都强。”

那女人听见这话，忙跟著附和：“是啊，少平，你回来就好，哪还指望你带东西呢。村里如今人人都紧巴著过日子，你……你能回来就比啥都强。”

陆少平“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三嫂，你倒会说话。可惜啊，嘴巴甜也换不来油盐酱醋。”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只低著头，手里拧著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围裙，没敢再辩。

那小子忍不住打圆场：“二叔，您这次回来，可还要在家里多待几天？听说队里这几天要分秋收的口粮，您要是在，咱家也能多点声势。”

“哼，分粮食，轮得到我说话？你爹才是家里正经的劳力。”陆少平说著，伸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小撮旱菸丝，往菸捲里添了添，“再说了，我才刚从县城那边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嚼舌头，说我这人不安分。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