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于朱雀街上,月影垂迭,好不凄然。
漆萤问道:“她便是你的仇人?”
枕微魂体浅白,如同耷拉着耳朵的雪兔跟在漆萤身后,从喉中闷闷挤出一点声音:“嗯。”
“她为何伤你?”
“当初我想毁了这座塔林……把里面的恶魂放出来。”枕微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冤屈,嚅嗫道:“我有苦衷的。”
“那女郎是谁?”
“是一个天师。”
“她穿的是官服?”
“似乎是的,她好像在朝为官。”
枕微沮丧垂头,她大言不惭地说要报仇雪恨,然而今日猝不及防地遇见仇人,却被打得落花流水,险些害漆萤与她一同殒命。
“你想要那把剑?”
“我……也不是,就是看着眼熟,好像生前见过,但我都死了快一百年了,有些记不得了。”
枕微问她:“方才她拿剑刺了你,没事吧?”
“没事。”
“我看看她给你下了什么咒?”
漆萤微松开衣襟,那道朱砂血符已渗入她的魂体,在玉白的皮肉上,仿佛一匝极细的红线,织成繁复的图案。
“是什么?”漆萤问。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害?”
“应该不会,她若想杀我,方才便不会放我们离开了。”
“那便好。”
枕微走不动了,躲进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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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落起缥缥缈缈的雪。
如雾萦空,如花堆阶。
一转眼,到十一月十六,冬至日。
天子百官朝于圜丘祭祀上天,暮于含元殿享酺宴之乐。
宫宴后,程璎披着鹤氅涉雪归家,乌履踩雪,有碎碎声,神怡坐在窗边,一早便听见此等动静,起身拉着钟灵手腕,“世子回来了,我们走。”
“别走。”漆萤出声挽留。
她正看钟灵作画,怎能放她离开。
“那世子他……”
“不用理会。”
倒不是程璎高贵,不与佣仆同室。
某日他收到一盒友人赠予的梅花糕,蓦然忆起旧事,潸然泪下,与漆萤道:“萤萤,母亲不在了,以后阿兄给你做梅花糕。”
钟灵路过,见他神似慈母,冷不丁地笑了一声,程璎羞恼,于是让她二人日后不许在他和漆萤说话时进来。
但她们是女郎的人,此时自然以女郎的话为准。
程璎推门进来,叁个人谁都没理会他。
方才落一身雪絮都不觉得寒冷,但漆萤不理他,程璎心有戚戚,冷到肺腑,如吞冰咽雪。
漆萤睨见他的影子,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告诉钟灵:“眼睛要圆一些,是杏眼,与你差不多。”
钟灵用指尖在纸上比了个轮廓,“这样?”
“是。”
程璎忍不住道:“萤萤画的这人是谁?”
“枕微。”
枕微这几日神色恹恹,躲在荷包里不出来,漆萤怕她饿死了,遂让钟灵作一副小像,给她定向供奉香烛。
“枕微是谁?”
漆萤觉得细说起来麻烦,没说话,转而与钟灵道:“嘴唇饱满一些,像桃花瓣,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