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在何时?”
“就在此刻。”
司马超群语声斩钉截铁。
恰在此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自院外传来。
来人並未遮掩行踪,卓东来与司马超群同时察觉。
只见两道人影缓缓步入院中,蝶舞依偎在林平川身侧,二人如同踏雪寻梅般悠然步入屋內。
见到林平川突然现身,卓东来瞳孔骤缩。
而司马超群仍旧面无表情一他的心已如死灰,任谁来此,也再难激起波澜。
“看来,我还是来得早了一些。”
林平川语气中略带遗憾。
“你们继续,我绝不插手。”
他微微一笑,神色从容。
卓东来的身体却不易察觉地僵硬了。
他从未遇过如此古怪的对手。他本以为已將林平川的底细查清,可当此人再度出现在面前,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如冰水般浸透他的脊背。
那仿佛是人独行於荒野,忽遇猛虎拦路般的直觉。
卓东来绝非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可这一刻,他却恍如重回幼年,面对茫茫雪原中幽绿狼瞳的包围——
这种感觉,他已多年未曾体会。
他少年时便用刀,直至壮年未弃。他换过无数柄刀,十三岁屠刀,十四岁拆铁单刀,十五岁朴刀,十六岁鬼头刀,十八岁鸳鸯蝴蝶刀,二十岁金背砍山刀,二十三岁时,已是武林中气派最大的鱼鳞紫金刀。
而二十六岁后,他的刀再度归於平凡。
拆铁刀、雁翎刀,甚至方外之人的戒刀。
从一个人用刀的歷程,往往可窥其刀法与心境的流转。
无论如何,对“刀”与“刀法”的认知,天下已少有人能出其右。
因此他壮年后便已不再用刀。
因他已能將有形之刀,化为无形之意。以“无刀”胜“有刀”。
可他仍有一刀。
藏於靴中,锋利沉重,削铁如泥。那是一把能轻易斩断人腿如切豆腐的短刀。
但此刻————
他终於体会到昔年小李探面对上官金虹时的心境。他不是李寻欢,而司马超群也非上官金虹,但林平川,绝对堪比当年的荆无命。
他一直想不通,李寻欢是如何在荆无命那般杀气之下犹自镇定,並在绝境中反败为胜,最终成就一段膾炙人口的武林神话呢?
或许神话便是神话,其中有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怎么,卓先生不愿继续?”
林平川轻揽蝶舞的纤腰,语气中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謔。
卓东来身体僵硬,仍未应答。
蝶舞在此刻下意识地望向卓东来,只是一眼,往日那浸入骨髓的恐惧便再度涌现,她娇躯微颤,几乎要向林平川身后躲去一那是多年被人操控下诞生的恐惧,以及所残留的阴影。
可她身侧的林平川立即察觉,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一股沉稳平和的內息如春水般渡入她体內。
“不用怕他!”
林平川轻轻道。
蝶舞深吸一口气,再度抬起眼眸时,竟已稳住心神,甚至鼓起勇气迎向卓东来的注视。
卓东来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见蝶舞最初那无法作偽的恐惧,也看见她如何在林平川无声的支撑下重拾勇气。更看见她望向林平川时眼中那份真挚而炽热的情感。
他忽然心底里多出一种古怪感觉,他以为自己能將人心彻底掌控,但无论谁司马超群,还是蝶舞都给於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古怪感受。
如果说是司马超群的愤怒,以及与他的决裂,他还尚能理解,但对於蝶舞,蝶舞的变化,实在超乎於他的理解。
他实在难以理解。
他曾將蝶舞视为最锋利的匕首,也以为早已磨灭了她所有反抗的意志。可如今,这把匕首不仅被人夺走,更竟有了属於自己的心跳与温度。
他实在难以理解一—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早已对人生失去念想的人,重新萌发出反抗他的勇气?
“我们之间的对决,不容外人插手!”
就在这时,司马超群忽然开口。
他虽与卓东来决裂,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刻的异常。他要贏,但要贏得光明正大,而非趁人之危。
“司马超群啊————”林平川轻轻一嘆,“你的確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但你可知,你若此时与他动手,输的必定是你。”
“我知道。”
司马超群咬紧牙关。
他虽不愿承认,可心中清楚:这么多年,他虽未与卓东来真正交手,却深知对方远比自己遭遇过的任何敌手都要可怕。
“可我寧可死,也不愿再这样活下去!”
他双目充血,语声嘶哑。这一剎那,他忽然想起朱猛,也终於明白了朱猛最后一刻的决绝。
“所以?”林平川眉梢微挑。
“你若执意插手,我便先与你一战!”
司马超群红著眼睛说道。
卓东来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司马超群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以为自己早已將他看透,而今才发觉,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兄弟”。
“你这是一心求死。”
林平川摇头轻嘆。
他本以为自叶开、傅红雪那样的人绝跡江湖后,世间就再无真正的英雄豪杰。
可司马超群,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案。
“像你这样的人,的確有资格死在我的手中。”
他终於缓缓说道。
“公子————”
蝶舞紧紧挽住林平川的手臂,眼中写满担忧。
卓东来仍在旁虎视眈眈,她终究心有余悸。
“放心。”林平川微微一笑,目光却仍落在卓东来身上,“卓先生这种人,未將对手彻底看透之前,绝不会轻易涉险。更何况————”
他语声微顿,笑意渐深:“他如今,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不错。他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手。”
司马超群也笑了。
笑容中带著说不尽的悲愴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