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晋阳守城之后，赵铁臂再一次见到了世子。

那是在晋阳城中的演武场上，赵铁臂有些侷促地站在场边，看著那位年轻的世子正屏息凝神，尝试拉开一把硬弓。

在赵铁臂看来，世子拉弓的姿势非常標准，但是臂力还是差著不少的火候。勉强拉弓搭箭，箭矢离弦后，歪斜著钉入了靶子边缘的木框。

“世子！”等到刘群开始坐下擦汗，赵铁臂赶紧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

他没想到世子这样尊贵的人竟然真的还记得他，更没想到会单独召见他一个普通的猎户。

刘群闻声转过头，看到是赵铁臂后脸上露出笑容，隨手將弓递他道：“赵兄弟，你来了！”

他擦了下额角的细汗，语气带著歉意：“答应你做我的亲卫，到现在才给你安排，实在是最近事务繁杂，对不住了。这把弓就赠给你了！”

赵铁臂闻言，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世子言重了！我可万万当不起。”

当今这世道，上位者能记得许下的承诺已是难得，亲自道歉更是闻所未闻。

他低头去看那张弓，弓身黝黑，线条流畅，一入手便知是良匠精心打造，力道沉稳，远非那些粗陋猎弓可比。

“当得起，”刘群诚恳道，“当日若不是赵兄弟百步穿杨，哪里能轮到我在此安坐？况且答应人的事就要去做，不然誓言不就像洛水放的...啊呸...”

赵铁臂闻言头更低了。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指洛水为誓』这故事从小可是没少听。眼见世子说著这些怪话，他根本不敢接话。

“总之，我只要许下的诺言，就一定要实现。赵兄弟就不要打猎了，先安心在我身边做我的亲卫吧。”

赵铁臂拱手应喏。这样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世子待人如沐春风，和他遇到的其他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完全不一样。

果不其然，眼看自己答应下来，世子开心得不行。

他又仔细询问了自己家中的情况，粮食可够？住处可还安稳？是否有难处？温言细语，让赵铁臂心中暖流涌动。

半晌，刘群看著赵铁臂手里那把硬弓，感嘆道：

“好弓还需善射之人。我习射时日尚短，总不得要领。赵兄弟是此中高手，可能教我些诀窍？”

“不敢称高手。世子请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赵铁臂赶忙应道。

他虽是猎户，但於箭术一道確有些天赋，多年山林搏杀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他仔细讲解了如何更稳地控住呼吸，如何在发力时协调腰背与手臂，如何凭感觉而非单纯瞄准来捕捉移动的目標，甚至包括在不同风向和光线下的细微调整。

刘群听得认真，不时拿起弓按照他的指点尝试。他发现原主这身体的天赋不错，领悟力也强，几次练习后，动作明显流畅了许多，命中率也有所提升。

练了片刻，他停下动作，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赵兄弟，像你这样以游猎为生、箭术超群的猎户，晋阳周边，乃至整个太原郡，应该还有不少吧？”

“回世子，確实不少。”赵铁臂点了点头道，“并州山多林密，土地贫瘠，又经战乱，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或是为了躲避胡人，或是为了谋口饭吃，都钻进了山里，靠打猎採药勉强过活。这其中箭法好的不在少数，不过...”

他突然嘆了口气道：

“我们这些人多是閒散惯了，而且各自挣扎求存，有时为了爭猎场，彼此间还有些齟齬。”

“都在四周散著，可惜了...”刘群低声喃喃道。

并州多山，匈奴铁骑虽利，在山林之间却难以施展。而晋阳若有这样一支熟悉每一处山坳、每一条小径的队伍，进可如鬼魅般袭扰敌军，断其粮道，探其虚实；退可倚仗险要，据守关隘，让胡骑寸步难行。这將是多么强悍的一支军队啊？

后世的西夏便是招募横山之中的部落民，组建了山地精兵『步跋子』，藉助西北的复杂地形与他们的重骑兵『铁鷂子』配合作战，让宋人很是头疼。刘群也想仿照这种配置，组织这样一支队伍。

况且这些人有勇力，善箭术，若是能用行伍之法训练约束他们，等到大战之时又是优秀的弓手。

刘群的目光回到赵铁臂身上，期待地说：“赵兄弟，你箭术高超，熟悉山林，更难得的是有忠义之心，懂得保卫家园的意义。我还想將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世子担忧吩咐，我必尽全力！”赵铁臂朗声道。

“好！”刘群兴奋道，“我想让你多多联络这些猎户，把他们召集起来，加以组织和训练，最终锻炼出一支擅长山地奔袭、箭术精准的强军。你打著我的名號联络组织他们。”

“我？”赵铁臂吃了一惊，连忙推辞道，“世子，我不过一介猎户，如何能担此重任？”

“猎户又如何？”刘群语气坚定道，“我要的就是最懂山林、最善射箭的人来带领这支队伍。你熟悉他们，知道如何找到他们，也懂得如何与他们打交道。”

“我相信你的能力！”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我们需要一支能守护家园的力量。这不是为了你我，而是为了并州，为了能让更多像你家人一样的百姓，不必再担心匈奴人的马蹄，能在这片土地上安稳生活。”

赵铁臂看著世子的信任和重託，又想起匈奴入寇时的惨状，以及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短暂安寧。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原本的不安和自卑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他猛地抱拳，单膝跪地，决然道：

“承蒙世子信重！铁臂纵然粉身碎骨，也必尽力而为，还请世子为此军赐名！”

“什么粉身碎骨，多不吉利，快起来，”刘群赶紧上前將他扶起，笑著道：“传说中，昔日诸葛武侯在南中招募擅长弓弩的夷人蛮族，专门在山地间作战。不妨就仿效他的名號，此军就叫做『无当飞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