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以退为进
“陛下,今科进士除李德林外,尚有数十人。臣观其殿试文章,虽不及状元卓异,然亦不乏明实务、通时务者。”
冯子琮稍顿,目光炯然:“臣以为,可择其文理优长、见识稳练者,暂不授外任。先分派至尚书、门下、中书三省,佐理文书起草、典章校核、案瀆归档之务。”
“如此既令其熟悉朝政机枢运转,亦可使三省得实才助力。歷练一二年后,再据其才干与职缺,或升迁台省要职,或调任其他衙署。”
“哦?”高儼指节轻叩御案,眼神微亮。
冯子琮此议,合了他欲以科举新人渗透三省、逐步革除旧弊的深意。
“善!”高儼頜首,却又话锋一转,“此为一途,其余者呢?”
冯子琮续道:“可拣选性情坚韧、敢任事者,直接外放州郡!或为县令佐贰,或任州府参军、录事。今陛下欲行均田、清户、安民诸新政,正需干才赴地方推行。”
“外放者虽职微,却直面民政,最能锤炼实务之能!待其积功显绩,再依制拔擢,或回朝重用,或调至別处。”
高儼连连点头称善。
此策正中其怀。
他本愁新政缺乏难以触及地方,冯子琮却借进士分流之机,將“外放”化为新政推行的助力。
他当即掌赞道:“令公此议甚善!地方积弊非一日可革,正需此等新锐!”
冯子琮道:“陛下洞烛。此外,臣尚有一请:此批外放进士,当明定考绩之期。或一年,或半载,由吏部核其政绩民声。优者破格超迁,庸者平调落。如此,方不负其寒窗之功,亦彰朝廷选贤之公。”
“可!”高儼果断应下,又补充己见:“然考绩之要,非止簿书刑名!当重其安民实绩、垦田增户之数、讼狱清简之效。若敢碰豪强硬骨、清隱田、理冤滯者,纵小有过失,亦当宽容!”
君臣二人你言我语,於烛下细敲条款。
冯子琮献策务求周详可行;高儼则时插见解,或点出风险,或强调革新指向。
待更漏將尽,一套缝合颇多的选官之制终成定案:
殿试优异者入三省习政务,为中枢储才;
敢任事者外放州郡推新政,积功而升:
二者皆以考绩论,明陟,循阶而进,待两人商议完毕,皆大欢喜之时。
冯子琮突然神情严肃,离席伏拜,袖袍委地,声音沉缓中透出决绝:
“陛下,臣功薄位尊,私德有亏,恐难承尚书令之重责今日请辞,乞骸骨归乡。”
高儼被对方的请辞有些猝不及防,他抬眼直视冯子琮,语气带著惊与不解:
“令公何出此言?你隨我领兵起事,共理朝纲,乃股肱之臣!今日更是献策有功!究竟何事令公如此心灰意冷,以致於此?”
他没搞清楚,冯子琮此举究竟是何意。
如果是为了以辞职表示反对,何必在彻夜分析长嘆后,再提出此事?
“陛下天恩浩荡,臣不敢隱瞒!”冯子琮深吸一口气,“臣有负圣恩,失於检点,过往所为,多有不端。其一,臣曾误判形势,擢引非类,用人失当,使小人得以进,污了尚书台的清明!”
高儼听此,没有说些什么,等待著冯子琮进一步发言。
“其二——”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混杂著羞惭的意味,“臣疏於管教,纵容太过,致家中妻子自恃权亲,骄纵贪鄙,收受贿赂。败坏门风,亦玷辱了朝廷纲纪。臣愧对陛下信重!”
他说完这段话后,高儼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事怎么有点耳熟啊?
“其三,”冯子琮继续痛陈,语气中的自责已到极致,“臣更深责於己身失父道,纵自家子弟,任其滋生骄奢淫逸之气,行止失度,为害乡里,徒惹人非议。”
“犬子冯慈明得以在中书省任事。然此乃臣暗中扶持、请託运作之力。臣以私慾遮蔽公心,犯下此等欺君罔上之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