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沉吟著，目光在李瑛诚恳的脸庞和奏表上的天文数字间游移，似乎真不如让他吐出金山银山来得实在？况且，这龙皮扇確实是个好东西，不知道这傢伙还藏什么宝贝，嘻嘻。

“嗯”李隆基捋了捋鬍鬚，脸上终於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讚许笑意，“瑛儿此策，倒也算思虑周全。以重税代刑罚，既惩其罪，又充国用，更显朝廷宽仁。”

他话锋一转，眉头又皱了起来，用龙皮扇指了指窗外，“这琉璃断供之事，如何解决？千秋节迫在眉睫，含元殿、麟德殿、还有朕这太真观几处点睛之笔，非上品琉璃不可。”

“若无琉璃，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朕之千秋节寒酸？王元宝若真被你这天价秋税逼得走投无路，破罐破摔，彻底断了琉璃供应，又当如何？”

这才是李隆基真正关心的核心，龙皮扇再舒服，也比不上千秋节万邦来朝时，那琉璃华表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万丈荣光，那是他李隆基盛世天子的脸面。

面对皇帝的疑虑，李瑛成竹在胸，脸上浮现出一抹从容而自信的微笑：“父皇勿忧。琉璃之事，儿臣已有万全之策。近日市面流传的那些『琉璃买卖合约』，父皇可曾听闻？”

“略有耳闻。”李隆基不明所以，“不过是些商贾赌徒，搏命投机罢了。”

“非也。”李瑛眼中闪烁著智珠在握的光芒，“此合约，名为买卖，实乃儿臣授意心腹，精心布下的一局『期货』。”

“期货？”李隆基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疑惑。

“正是！”李瑛解释道，“『期』，即约定之时间；『货』，即约定之货物。此合约之精髓，便在於锁定未来某一时点之交易价格与数量，如今，合约双方赌的，便是一月之后琉璃价格之涨跌，卖方赌涨，买方赌跌！，双方皆需缴纳巨额保证金，违约者，將血本无归。”

他走到窗前，仿佛透过重重宫闕，看到了东西两市那无形的金融战场：“父皇，如今琉璃价格因王元宝失踪及供应断绝之恐慌，已被那些囤积居奇者炒至天价，这正是儿臣想要的结果。”

“那些签下赌跌合约的买方，並非寻常商贾，其中多有深明大义、愿为朝廷分忧之富商，他们，便是儿臣埋下的棋子。”

李瑛的声音带著掌控全局的篤定：“儿臣已算定，距离合约约定之期——一月之限，仅剩最后七日，届时，本宫將同时颁下两道旨意。”

他竖起两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

“第一道旨：解封王氏琉璃市场，释放所有被暂扣之工匠、伙计、原料，恢復琉璃生產与流通。”

“第二道旨：昭告天下，王元宝所涉诸案，经查虽有瑕疵，然念其多年经营之功，更主动认缴天价秋税以赎前愆，朝廷特赦其刑罪，准其戴罪经营，以观后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父皇试想！”李瑛语气陡然激昂，“此两道旨意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沸油，其一，市场解封，供应恢復之预期將如狂风般席捲。”

“其二，王元宝『无罪』归来，其最大的『稀缺恐慌』源头瞬间消失，双重巨压之下，那被恶意炒至天际的琉璃价格，必將如雪崩般轰然坍塌。”

他的目光转向李隆基，带著一种冰冷的算计：“届时，那些手握『赌跌』合约的朝廷『棋子』富商，便可依据合约，以之前约定的、远低於现价的『地板价』，大肆扫荡市面琉璃！”

“而王元宝.....”李瑛面露微笑，但这笑容著实残酷，“其琉璃市场封闭多日，工匠伙计困守其中，怨气衝天，薪俸米粮消耗巨大，仓库积压如山。”

“面对价格崩盘，为了回笼资金、支付工钱、缴纳那催命符般的天价秋税，他除了忍痛割肉，以远低於成本、甚至低於合约『地板价』的跳楼价，疯狂拋售库存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而朝廷所需千秋节琉璃，”李瑛最后掷地有声，“无论是从那些按合约低价扫货的『棋子』富商手中平价採购，还是坐等王元宝绝望拋售时以更低价格吃进，皆唾手可得。”

“数量、品质，绝无问题，且所费，將远低於如今虚高之价，此乃借势打力，四两拨千斤，以商贾之財，解朝廷之困，彰父皇之威。”

清虚阁內一片寂静，只有龙皮扇挥动带来的细微风声。李隆基怔怔地看著眼前侃侃而谈、智珠在握的儿子，心中翻涌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惊愕於这“期货”之局的精妙与狠辣，既给足了他这个皇帝的面子，了更展现了李瑛对人心、对市场的精准拿捏，不过隨之而来的则是更深的忌惮，此子心机之深，手段之奇，已远超他的预料。

许久，李隆基缓缓放下龙皮扇，脸上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好一个『期货』，一石数鸟，此策甚妙，就依太子之计行事，朕，倒要看看之后，这长安城的琉璃，究竟会跌成什么样子。”

“儿臣遵旨。”李瑛躬身领命，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的锋芒。

父子二人，儼然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一个以琉璃为引、財富为注、皇权为刃的惊世棋局，已进入最后的读秒阶段。长安城的上空，无形的风暴漩涡正加速旋转，只待那多日之后的黎明，降下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惊雷。

而此刻，长安城西，延康坊那处幽静的宅院內，王元宝正对著几份紧急送来的、关於琉璃期货合约价格最新飆升的报告，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笼罩著一层越来越浓重的不安阴云。

他一开始关闭琉璃市场不仅是想敲打一下李瑛，也是想著囤积居奇，谋取暴利，后来朝廷查封了他的琉璃市场，断掉他和其他琉璃商人的供应，更是让他感到李瑛陷入他设定好的陷阱。

只是后面市场上冒出了这个期货合约，让他始料未及，这价格涨得越高，背后那只无形的手，收网时就会越狠，李林甫派来的心腹谋士坐在他对面，同样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心烦意乱地胡乱划著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