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了组织上明确无疑的认可与支持,阳光明肩头的无形压力,骤然减轻了许多。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释然,仿佛一直紧绷的弓弦终于得以松弛,却又并未失去应有的张力。
他不再需要为资金的来源和性质而忧心,也不再需要时刻警惕可能来自内部的审视目光。
这种心灵上的松绑,让他能够以更加纯粹、更加专注的心态,投入到接下来的计划之中。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名终于卸下了沉重辎重、得以轻装前行的旅人,目光可以更清晰地投向远方的地平线。
他很清楚,可口可乐这笔交易的成功,固然有“塑料瓶装水改进型设计”专利本身巧妙切中市场痛点的因素,但也离不开拉尔森律师那位老同学的关键人脉,以及可口可乐作为行业巨头特有的商业效率和战略眼光——他们能迅速识别价值并果断决策。
这其中,不乏一定的运气成份。
这种成功模式,依赖于特定的人脉、特定的企业文化和特定的市场窗口,难以简单复制到其他专利项目上。
他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将偶然的幸运视为必然的规律。
然而,这笔辉煌的胜利,如同在一池静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层层涟漪正以他未曾完全预料的方式扩散开来,其影响正悄然改变着一些事情的走向和周围人的态度。
最直接、最显著的变化,来自于与他签约的那三位专利代理人。
欧内斯特·拉尔森律师自不必说,这位精明的法律界人士在这次交易中不仅获得了丰厚的佣金,更在业内进一步巩固了其“慧眼识珠”和“善于运作高价值专利”的名声。
他的律师事务所因此吸引了更多寻求高价值专利转化的客户,声望更上一层楼。
而另外两位代理人——专注于消费品领域的马克·詹宁斯,以及那家规模稍小但渠道多样的专利中介公司,在得知阳光明与可口可乐达成的天价交易后,其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最初,他们虽然看好阳光明提供的专利组合,但内心或许仍存有一丝疑虑。他们之前的积极,也多少带着点试探和谨慎乐观的成分。
但一百六十万美元的真实案例,如同一声惊雷,又像一剂强效的强心剂,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这笔真金白银的交易,不仅雄辩地证明了这些专利确实蕴含着巨大的能被顶级企业认可的市场价值,更证明了阳光明这个年轻的东方人,绝非纸上谈兵之辈。
他具备与全球顶级企业进行复杂商业谈判并取得卓越成果的能力、魄力,以及某种深藏不露的远见。
他并非只是一个拥有一些有趣点子的学者或发明家,更是一个值得严肃对待、潜力无限的商业合作者,甚至是一位潜在的“贵人”。
于是,在后续的沟通中,阳光明能明显感觉到,马克·詹宁斯等人的积极性大幅提高,几乎拿出了手头最主要的精力和资源,投入到这批专利的商业推广中。
他们的邮件回复变得更加及时,提供的潜在买家分析报告更加详尽,主动发起的沟通频率也显著增加,言辞间也多了几分此前未有的尊重和热切。
尤其是马克·詹宁斯,几乎将阳光明的专利清单,尤其是其中关于日常消费品的项目,视为了自己职业生涯更上一层楼的关键契机。他投入了巨大的热情,频繁往返于东西海岸,动用了几乎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关系。
然而,市场的反应并非总是一帆风顺,也并非总能如人所愿。
尽管三位代理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积极与各自渠道内的潜在买家接洽,但后续的专利商业化进程,远不如可口可乐那次顺利和迅捷。
有几家单位或机构,对清单中的某些项目,如“暖宝宝”、“电动牙刷改进型”或是“常旅客计划”框架,表现出了初步的兴趣,并开始了接触性谈判。
但在具体的价格层面和合作模式上,双方的心理预期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潜在买家们要么认为这些“改进型”发明技术的商业化潜力有限,开价谨慎而保守,往往只在十万美元的区间内徘徊;要么在授权模式上提出诸多限制条款,试图最大限度地压缩专利方的收益,将风险完全转嫁。
阳光明通过代理人传达的报价,基于他对这些技术未来市场规模的先知先觉和对其革命性潜力的认知,在对方看来往往显得“不切实际”和“过于激进”。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年轻人为何对这些“小玩意儿”抱有如此巨大的信心。
几轮磋商下来,虽然偶有火,但始终未能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合作协议。
时间在等待和偶尔的零星磋商中悄然流逝,斯坦福的校园里,春天的气息愈发浓郁,橡树萌发新芽,草地茵茵,学术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仿佛另一个平行的宁静的世界。
阳光明并没有因此而焦虑,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
他清楚地知道,专利商业化本身就是一个漫长而充满变数的过程,需要耐心、机遇,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他一边稳步推进自己的博士研究,在霍夫曼教授的指导下,在人工智能的基础理论领域进行着深入的探索,偶尔提出的一些超越时代的前瞻性构想,总能引来导师赞赏和若有所思的目光。
另一边,他则像一个沉稳而富有耐心的猎手,仔细梳理着手中的牌,冷静地观察着市场的风吹草动,等待着属于他的最佳时机。
他敏锐地注意到,三位代理人虽然也在努力推广其他专利,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最大的希望和最主要的精力,都寄托在了一项专利上——那便是被阳光明视为王炸之一,足以改变全球旅行方式的“两轮拉杆箱”。
这项专利的巧思和其背后所预示的巨大市场潜力,是毋庸置疑的。
谁若能成功运作此项专利,不仅将获得极其丰厚的佣金回报,更能在专利中介领域一举奠定自己的权威地位,成为“点石成金”的传奇。
一场围绕这项核心专利的无声竞赛,已在三位代理人之间悄然展开。
在这场无声的竞赛中,中介商马克·詹宁斯凭借其在消费品领域的深厚积累,首先取得了突破。
他利用自己曾在大型日用消费品公司担任研发主管时积累下的人脉关系,经过多方努力和精心准备,终于与全球行李箱市场的公认领导者——萨姆森奈特公司的一位高级副总裁建立了联系,并成功地将“两轮拉杆箱”的资料递送到了决策层面前。
萨姆森奈特,这个名字在1970年代的美国行李箱市场,如同皇冠上的明珠,是品质和信誉的代名词。
它通过庞大的百货公司和专卖店网络进行销售,以其产品的坚固耐用和经典设计而闻名遐迩,是美国家庭出行,尤其是日益普及的航空旅行时,最常见也是最受信赖的行李箱品牌。
当时的主流产品,仍是硬边行李箱,材质多为硬纸板、木材或早期的硬质塑料,表面覆盖着耐磨的纺织品、皮革或乙烯基。萨姆森奈特,正是这类传统硬箱产品的佼佼者和市场守护者。
马克·詹宁斯没有简单地寄送专利文件了事。
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精心准备了一份详尽的商业计划书,结合阳光明之前提供的精美效果图和极具说服力的市场分析,极富感染力地阐述了“两轮拉杆箱”将如何彻底改变人们的旅行体验,解放旅客的双肩和双手。
并预言这将是行李箱行业自硬箱取代木质旅行箱以来,最重大、最彻底的一次革命性创新,足以重新洗牌市场格局。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份充满前瞻性和诱惑力的资料,成功引起了萨姆森奈特管理层的高度重视。
作为行业的领导者,他们对于任何可能颠覆现有市场格局、威胁其霸主地位的创新,都抱持着一种既警惕又渴望的复杂心态——既担心被新技术淘汰,又渴望能掌控新技术以维持领先。
在进行了初步的内部评估和激烈的讨论后,萨姆森奈特公司很快决定,派出一个由市场总监、产品开发经理和知识产权律师组成的三人谈判团队,飞赴旧金山,与专利持有人进行面对面的正式洽谈。
这本身就表明了他们对这项创新的严肃态度。
收到马克·詹宁斯传来的这个消息时,阳光明正在图书馆里静谧的一角,查阅关于机器学习的最新文献,沉浸在符号逻辑与概率模型的抽象世界里。
他放下手中厚重的论文期刊,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沉稳的神情。
萨姆森奈特的到来,在他的计划之内。
这项足以改变行业的专利,必然会引起行业巨头的关注,而作为龙头的萨姆森奈特,自然是首当其冲。
他立刻与马克·詹宁斯进行了详细的沟通,明确了谈判的基本原则和底线——核心是买断价格,底线是一千五百万美元,开价可设在两千五百万,并强调了这项专利的长期价值和战略意义。
其实阳光明的真正底线并没有这么高,他知道买断价格不好谈,他的真正底线是一千万美元。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和代理人的核心利益并不完全相同,他不可能把自己的真正底线告诉对方。
几天后,在旧金山金融区另一家商务酒店设施齐全的会议室里,阳光明再次坐在了谈判桌前。
这一次,他的身边只有马克·詹宁斯一人。对方则是典型的大公司做派,三人西装革履,表情严谨。
萨姆森奈特公司的团队,正如预想中的那样,表现出了一家老牌巨头特有的沉稳、审慎和一种源于市场地位的自信。
他们的市场总监,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士,名叫罗伯特·詹金斯,开门见山地表达了公司对“两轮拉杆箱”这一设计概念的浓厚兴趣。
他承认,这项设计确实解决了旅行者长期以来的一些痛点,具有显而易见的市场潜力,甚至可能开创一个细分市场。
然而,当话题一转,切入核心的商业条款时,他们的立场却异常坚定和保守。
“我们萨姆森奈特公司,一贯倾向于彻底买断有价值的专利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