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番话,真正的目的不过是点醒五蕴真人一曾文宇,绝不是一个当掌门的好选择。
而五蕴真人显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此刻,无论曾文宇有没有真的勾结魔门,他在眾人心中那个“未来掌门”的身份,就不再是板上钉钉了。
这就足够了。
幻璃要的,正是斩断他这个“未来掌门”的身份。一旦失去了这层光环的庇护,曾文宇就只是一个心术不正、被眾人所厌恶的恶人而已。
当然,火候还差一点,需要再加一把。
“我自然知道口说无凭,”幻璃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却平缓了许多,“我怀疑这小子勾结魔门,確实一下子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毕竟,今日我才刚回到云麓仙宗,与诸位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她话锋一转,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我乃是上界真仙,对世间善恶,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你们不信,我便证明给你们看。”
幻璃的目光如两道利剑,直直地望向曾文宇,问道:“你可敢让我施展问心之术?你若没有勾结魔门,我自然问不出什么来,届时也可还你一个清白。”
对於问心之术,殿中眾人自然不会陌生。
按照规矩,正道门派本该每隔一段时间就对门下弟子进行一次问心,以辨忠奸,防微杜渐。只不过,这仪式的过程十分复杂,需要提前许久开始布置法阵,並且会消耗掉海量的天材地宝。久而久之,便不是每个门派都能坚持这个传统了。
像是焚香门,据说许多年前就已经停了问心仪式;蜃楼派似乎也差不多;而云麓仙宗,上一次举行覆盖整个门派的大规模问心仪式,也差不多是在十年之前了。
或许,如今天下,也只有清河剑派还固执地坚持著一年一次的传统,且门中弟子无论身份高低,每一个都要经歷。听说,当初那位天下第一剑仙张奇在世之时,每年也同样要被门派上下问心,以確保他没有走火入魔。
五蕴真人觉得此事可行,立刻点头赞成道:“祖师所言极是!云麓仙宗確实已多年不曾举行过问心仪式了。如今天下局势动盪,人心浮动,確实需要好好整顿一番宗门风气。我同意,如今便开始准备,两个月之后,便可举行问心大典。”
幻璃却摆了摆手,淡淡说道:“用不著两个月。有我在,最多十天就够了。
曾文宇,你,敢不敢答应?”
曾文宇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但眼下这个情景,哪里有他拒绝的余地?他只能再次叩首,朗声回应:“弟子谨遵祖师之命!弟子一定会通过问心仪式,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愿意归不愿意,曾文宇心里確实藏著许多阴暗的念头,但说到底,大都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行。他所做过的事情里,最恶劣的无非是在暗地里中伤余慎行,以及在雪山之上偷走光阴箭,抢了所有人的机缘。
但后面这件事,掌门五蕴真人早就知道了。就算现在被重新挖出来,那也是木已成舟。旁人最多再骂他几句自私自利,总不可能以此为理由將他逐出师门,或者直接杀了。
曾文宇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才刚掌权,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真正见不得人的事。这次问心,或许会让他当眾出丑,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眼看曾文宇答应得如此爽快,云麓仙宗殿內的眾人也都暗暗鬆了一口气。他们也怕曾文宇当真是魔门奸细,那被牵连的人可就太多了。既然曾文宇如此有自信,那想来这桩风波,终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幻璃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已是乐开了。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正的打算。
这所谓的问心之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以她的本事,要在这场仪式上动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届时,只需稍加引导,便能保证让这云麓仙宗之权稳稳噹噹地落在她的手上。
还有一点,幻璃需要將她的另外两个同伙也引入云麓仙宗。而这场即將到来的问心仪式,正是將他们名正言顺安插进来的关键。
等到他们三个“真仙”顺利入主云麓仙宗,就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至於这个曾文宇————他的生死其实並不重要。不过,既然他自己撞了上来,还是顺便弄死,来得更方便些。
仙云宫中,眾人又象徵性地商议了一番细节,隨后便各自领命,开始按照幻璃的要求去准备布阵所需的种种宝物。
虽然大家对这位从天而降、行事霸道的祖师多有微词,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公开怀疑她的身份。
只因此事,整个门派上下,唯有掌门五蕴真人可以分辨真偽。而五蕴真人,早已將幻璃当成了真正的天问道人。毕竟,这位“祖师”对宗门的诸多秘辛简直如数家珍,无论五蕴真人先前如何旁敲侧击地试探,对方都能应答如流,毫无破绽。
五蕴真人坚信,若不是真正的天问祖师,是绝不可能知道那些唯有歷代掌门才得以知晓的隱秘的。
在云麓仙宗上下都为即將到来的问心仪式而达成共识时,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再无问题。
只有一个人,觉得此事处处透著不妥,那便是余慎行。
本来,这位天问祖师幻璃是为他撑腰的,在处置曾文宇之后的那几日,也对他照顾有加,嘘寒问暖。但自从余慎行凭藉自己坚韧的意志,从那种奇异的精神暗示中挣脱出来之后,他再看这位祖师,便开始感觉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露著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那是一种看似完美无瑕,实则冰冷空洞的感觉。
念及於此,余慎行趁著宗门上下都在为问心仪式的繁琐阵法而忙碌奔波,无人留意他的时候,他悄然回到自己的住处。
藉口要闭关修行,就在眾人都將他忘了的时候,这位残疾多年的少年从轮椅之上站了起来。
下一刻,他身形便开始变淡,几乎化作虚无。
淡淡的身影快步行走,穿过了墙壁,直到离开住处时,余慎行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没有半点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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