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
九边重镇之一。
繁华的大同城,是整个防区的核心,也是整个防区最富饶的所在。
北渊瀚海王拓跋盪望著眼前的城墙,看了看城墙下堆得足足有几人高的尸体,和城头依旧存在著的士卒,有些苦恼地揉了把脸。
当初,他这一路,带的是本部兵马,和一些杂兵。
从侧腰闪击大同城,为的就是能够突破大同镇诸多堡寨和卫所一起构建起的层层防线,直接攻击大同城,攻敌所必救,从而牵制南朝主力,为拓跋青龙那一路创造机会。
当然,如果能打下大同城,那更是再好不过。
作为北渊名將,瀚海王拓跋盪原本在来路上就打定了主意,此番南下就是装装样子,围而不攻,儘量保存实力就行。
毕竟用的是自己本部的兵马,死一个就少一个。
等到那两路打出了成果,自己全身而退,保住自己麾下的有生力量,回去渊皇自会给自己分赃,那就是一场完美的经歷。
而从现实分析,这是十分有可能实现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成功突袭到大同城下之后,只因为两个事情,他便彻底改变了最初的计划。
第一,藏在大同城中的北渊密谍用性命送出消息,大同总兵正在巡边,大同城中,在这个时候,居然只有区区三千守军。
第二,造成这一切根源的,是南朝定国公代南朝新帝巡边,整顿防务,故而才有总兵率军外出,而这个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的老东西,这条绝对的大鱼,此刻居然就在这守备薄弱的大同城中。
自己四万人,大同城中三千守军,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自己这都不止十倍了。
若是能打下大同城,那是多么巨大的功勋,又是多么巨大的財富?
若能生擒或者阵斩南朝军方柱石之一的定国公,对整个南北战局,又有著多么重大的影响?
当初赖君达叛逃,大同落入大渊之手,大渊便能毫不费力地將国境推进数百里,打得南朝一蹶不振。
如果自己能重夺大同,那自己在大渊军方是什么地位?
在宗室之中,又会是什么声望?
至不济,洗劫一座大同城,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財富?
而最关键的是,他在南朝的死敌,曾经数次和他沙场相对,还给过他好几场败仗经歷的南朝定国公,就在眼前的城池中,成了瓮中之鱉!
想到这些,拓跋盪,上头了。
但就如他没想到大同市如今情况一样,他更没想到的是,就这区区三千人,硬是在他四万大军昼夜不停的攻击下,硬抗了將近五日了。
其实,在疯狂攻击了三日,大同城摇摇欲坠,但却始终都没被攻破,反倒拓跋盪麾下兵马付出了极大代价之后,拓跋盪已经有了改主意的念头。
但偏偏就第四日,传来了拓跋青龙被南朝精锐伏击,一战大败,退回见龙峡的消息。
拓跋盪刚刚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
不是他心志不坚,而是这战局实在多变。
拓跋青龙这一路,是他们此番的主力。
拓跋青龙一败,自己身上的担子就重了。
而同时,自己的功勋也能得到加倍放大。
毕竟如果拓跋青龙打下了燕京府,攻克了蓟州镇,自己就算打下了大同,那也没多光采。
可现在打主力的拓跋青龙无功,自己却能攻克大同,这是多荣耀多辉煌的事情?
当然,身为名將,他不可能只考虑胜利的诱惑,而不考虑实际情况。
偏偏就是这实际情况,让他更难以割捨了。
因为,他是知道风豹骑战力,也知道拓跋青龙用兵能力的,南朝能打退拓跋青龙,就说明南朝的精锐重兵都在那边。
大同城中的空虚,就更得到了印证!
於是,他一咬牙,继续强攻大同。
並且,告诉了前来请求攻略河北的宇文锐。
要打河北可以,派五千飞熊军过来帮忙。
时间,就在双方极其巨大的战损中,悄然流逝,又过了两日。
当城墙上,只剩下了一帮疲惫到了极点,人数稀少到了一种岌岌可危境地的士卒时,拓跋盪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打掉了一万多士卒。
理智告诉他,应该及时止损。
但就像一个已经在赌桌上输掉了一半家產的赌徒,脑子里面始终扔不掉的念头就是:贏回来!
加倍地贏回来!
而当一名斥候前来通报,说有数千飞熊军,正朝著这边赶来的时候,拓跋盪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的是,大同的城墙上,满身血污的定国公,在安抚了所有的將士,並且祭奠了那些死去的英烈之后,正站在风中,冷冷地看著他。
而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已经在悄然间形成。
一个个早已被憋得战意昂然,双眼发绿的边军精锐,正朝著大同进发。
一个致命的包围圈,在缓缓收紧。
与此同时,中京城已经炸开了锅。
只因为凌岳奇袭飞熊军大营,大破宇文锐的战报,已经传了回来。
在皇帝和朝堂的默许甚至鼓动之下,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小酒楼的厨子累得手酸,跑堂的小廝跑得腿软,而青楼里的姑娘更是人都累肿了。
整个中京城上下,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將相,几乎都是一派欢欣鼓舞之色。
因为,在凌岳这次奇袭,大破宇文锐之后,大梁就已经打退了北渊三路大军之中的两路。
那看似泰山压顶浩浩荡荡沛然莫之能御的铁蹄洪流,悄然间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就算是最后,另一路输了,二比一,也是大梁板上钉钉无可爭议地贏了。
而在贏了这个结果之外,更让大樑上下欣喜的是,凌岳的横空出世,消解了他们对於军神老迈,不久於人世的恐慌。
当面击败北渊將种,奇袭大破北渊镇军大將军,单拎出来任何一项,都足以成为一个大梁將军一辈子引以为豪的事情。
但凌岳一下子干了两件。
还都是以少胜多。
这不是军神的继承人,是什么?
这不比北渊那个什么狗屁拓跋青龙,更值得一个未来军神的美名?
而为这种情绪添了一把火的就是,老军神有一日难得出门赏秋,当眾说的话。
【凌岳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当兵的料。军神的名头是世人抬举的,老夫也不能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但在老夫看来,他已经有了成就军神的实力。】
隨著这么一说,凌岳的小军神之名,便彻底地传开了。
朝堂之上,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能够打退北渊人的威胁,稳固大梁江山社稷,对他们这些在某种意义上寄生在大梁这颗大树上的权贵们,都是好事。
同时,他们的喜庆也是因为,皇帝陛下很开心,他们便不敢不开心。
当初陛下刚登基,內有越王生患,外有北渊、西凉虎狼窥视,局势可谓是危如累卵。
但陛下先以齐政平江南,齐政不负所托,单骑下江南,生擒越王父子,雄镇东南五省,兵不血刃,江南大定;
后用凌岳赴北疆,一场伏击,一场奇袭,奠定了此番胜果,连战连捷,北疆初平。
这两场功劳,是属於齐侯和凌岳的,自然更是属於大胆启用这二人,同时给予无限支持的陛下的。
而陛下,也直接通过这两场胜利,彻底坐稳了屁股下的皇位,在无人敢质疑。
在这样的情况下,开海的事情,也自然而丝滑地在朝堂上被提了出来。
“陛下,南京、浙江、福建等省都將自己辖境內的开海章程提了上来,其中涵盖了扬州府、苏州府、泉州府、松江府等地,都请求在当地开海通商,民心所向,万眾期盼,臣斗胆,请陛下顾念天下百姓拳拳之心,推进开海之事。”
兼领户部尚书的白圭朗声开口,將此事正式提上了討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