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刚刚设立的指挥大帐外空地上,孙定远少校、“海隼号”大副林策中尉、“海沧号”船长赵松明上尉、“顺昌号”船长以及其他几名军官围拢在几张小几旁,一边吃着炖好的龟肉,一边喝着酒,享受着难得的片刻松弛。
营地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南太平洋夜晚的微凉,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难掩兴奋的脸庞。
炖龟肉味道颇为粗犷,带着海腥和一丝土味,但胜在新鲜管饱,就着辛辣的烈酒下肚,倒也驱散了不少连日的疲惫。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络了许多。
赵松明上尉咂摸着酒味,用匕首切下一块肉,摇头笑道:“这大家伙的肉,吃起来倒是瓷实,就是这味道……嘿,还是比不上咱们新华湾的鲑鱼鲜美。而且,这岛上的东西,看着都透着股古怪劲儿。”
林策中尉闻言接口,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有的吃就不错了,老赵。想想几天前,‘海隼’号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能在这儿吃着热乎肉,喝着酒,已是妈祖娘娘洪福庇佑了。”
“顺昌号”船长李振年纪稍长,较为沉稳,他抿了口酒,目光投向海湾方向。
即使在这里,也能隐约看到“海隼号”歪斜的轮廓,像一头搁浅的巨兽。
“林大副说的是,‘海隼’号这次立了大功,也吃了大亏。”说着,他看向孙定远,“孙舰长,桅杆和船板料,明日咱们就得组织人手赶紧去寻合适的木材。这岛上的树,看着虽不像内陆巨木,找几棵应急的应该还行。”
孙定远用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簌簌向上飘散,融入繁星点点的夜空。
南十字星在天幕上格外清晰,这是在北方新华湾很难看到的景象。
“嗯,明日一早,安排木匠组,带着俘虏进林子。淡水也要持续补充,那条小溪水量不算大,得多挖几个蓄水坑。”他顿了顿,侧头看向俘虏营地,“那些西班牙人要要看紧些,莫要闹出什么事端。‘圣菲利佩号’上那些西班牙军官,尤其是那个克鲁斯上校,虽然投降了,但眼神里的不服气藏不住。”
陆军中尉贺永强哼了一声:“他们敢!谁敢妄动,就弄死他们!嗯,不过,长官的谨慎也有道理,回头我让人在俘虏营地安排双岗,将他们看得死死的,一个个都得老实干活赎罪。”
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到了中午的战略讨论上。
林策喝了一口酒,脸上因酒意和火光显得有些发红,他带着几分年轻军官的狂热说道:“长官,白天和李船长他们说得还真没错!这地方,乍看荒凉得鸟不拉屎,可这位置……,啧,真是绝了!”
“咱们要将这些小岛都占了,就像是蹲在西班牙人金山银海大门口的看门人,只不过,咱们这看门人手里拿的不是钥匙,是砍刀!”
他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哄笑。
赵松明用酒瓶指了指林策:“你小子比喻得糙,但理是这么个理。想想那两艘宝船上的东西……,乖乖,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西班牙人在南边搜刮得这么狠,仅黄金和白银就价值上百万吧?”
“哦,还有一块块铜锭,柔软丝滑的羊驼毛,可都值不少钱!要是咱们真能把这岛占稳了,以后他们从秘鲁、智利出来的船,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过!”
李振笑了笑:“几位长官说得轻松,但占岛谈何容易。眼下我们只是暂时停靠修补,用不了多少物资。”
“若要常驻,那可就需建立坚固炮台、营房、仓库,要有稳定的水源和食物来源,还要能抵御可能的风暴和……和西班牙人可能发起的进攻。炮台要有几座吧,还有必要的修船所,大量的物资储备。这林林总总算下来,费可不少呀!”
“老李说得是长远之计。”孙定远点点头,“但眼下,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我们新华的未来发展战略,还有我们海军的长远规划,或许就应考虑在此处布局。”
“我们此番与西班牙宝船队遭遇,然后一番追击和苦战,到现在受损至此,我怎么感觉冥冥之中,老天仿佛就是要将我们引到这岛上来。这一天下来,我观察此岛,再对照海图,心中愈发觉得,此地决不能任其荒废!”
“这片群岛远离大陆,西班牙人直接弃之不顾,但其位置却堪称扼喉之地。北上往墨西哥,东去巴拿马,南下秘鲁、智利,此地几乎是必经之路外侧的天然跳板和中转锚地!”
“何止是跳板!”林策补充道:“这里距离秘鲁总督区的核心所在利马和卡亚俄港,不过一千五百公里左右,离瓜亚基尔更近。”
“我新华海军舰队若以此为前沿基地,整备完毕,不到十天便可兵临城下。犹如一柄利剑,时刻悬在西班牙人的财富命脉之上!”
孙定远拿起酒罐,却没有倒酒,只是微微地晃动几下:“中午跟老李所聊,也并非空想。我准备在撰写此次战况报告时,顺便附属一份考察报告,将此地之战略意义、所见所闻、以及初步勘察建议,都写进去,然后呈交海军部。我们必须让中枢政府和海军部的长官们第一时间知道这里,重视这里!”
众人闻言,表情不由严肃起来。
他们没想到,这位分舰队指挥官竟然来真的,将大家无意识的口嗨付诸于正式的报告,请求中枢政府和海军部占领这些荒芜的小岛。
而且,听他的口气,这可不仅仅是一份战况报告,更可能是一份改变我们新华在西属美洲战略布局的倡议书。
“若是中枢政府决意经营此地……”林策眼神发亮,“那咱们‘海隼号’这次挨的揍,可就太值了!嘿嘿,咱们就是开拓这前沿基地的第一批先驱者。”
赵松明也兴奋起来:“没错!到时候,这里就不是临时营地了,得竖起咱们新华的国旗,修起咱们海军的专属码头!哎,这座小岛叫什么名字好?‘定远岛’?还是‘镇夷岛’?”
孙定远笑了笑,摆摆手:“名字叫什么,自有中枢来定。咱们海军,首要之务是站稳脚跟。明日开始,除修补船只、完善营地外,还需派出侦察小队,乘坐小艇,勘察周边岛屿,尤其是寻找更深、更隐蔽的良港,还要测绘周边水道。这片群岛不小,我们要尽快摸清它的底细。”
他抬手给自己的酒碗里倒满了酒,然后高高的举起。
“诸位,”他环视众人,“我们来到这片荒岛,算是意外地敲开了一扇门。门后可能是艰难险阻,也可能是无尽的机遇。能否为国家和军队握住这把钥匙,就看我们接下来这段时间,能在这片荒岛上先期打下多少的基础。”
军官们纷纷起身,高举酒碗,脸上的酒意已被豪情取代。
酒碗重重地碰在一起,然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远处,俘虏营地内的西班牙人啃着干硬的麦饼,茫然地看着那些新华军官聚集的帐篷。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在这片上帝似乎都遗忘的荒芜群岛上,那些异教徒为何会如此兴奋,他们的眼中,又为何会燃烧着如此灼热而充满野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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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