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般阵容,堪称大宋决策之核心。
“诸公,”顾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坚定,“今日请诸位前来,只议一事——挥师北进,犁庭扫穴,彻底终结辽祚,收漠南漠北于王化。”
“继而西向,平灭西夏,将这分裂割据之天下,重归一统!”
——直入主题!
听到这话,纵使众人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但亦是不由得皱了皱眉,表情皆是愈发的严肃,甚至就连阁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几分。
灭国之战。
这等目标对于群臣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诚然,在经过了一番清洗之后,当前大宋朝堂可谓是人才济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的这一代人也早已不是昔年追随赵匡胤,追随顾瑾那般的人物了。
三国的持续僵持,已经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统一的艰难,目标自然而然也便缩小了太多,如今顾睿再次提起此事,他们又岂能不惊?
韩琦与富弼对视一眼,富弼轻捋长须,率先开口,声音带着老成持重的缓滞:“太傅廓清寰宇之志,老臣敬佩。”
“然当今辽主耶律洪基虽不复其祖英武,然控弦之士数十万,根基犹在。”
“更何况,西夏皆乃狡黠贪狠之辈,岂会坐视我朝与辽国生死相搏?”
“若我大军深陷北境,西夏突起发难,直捣我关中或河东软肋,则局势危如累卵矣。”
“此唇亡齿寒之理,彼等岂能不知?”
文彦博紧接着言道,语气恳切:“富相公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
“灭国之战,非同小可。”
“昔年,令先祖顾文正公收复燕云,功盖寰宇,然亦止步于此,未竟全功。”
“非其力有不逮,实知欲一举覆灭两大强邻,需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稍有差池,恐撼动国本。”
“今辽、夏虽无鼎盛之象,却仍保有余烈,不可轻侮。”
曾公亮掌管军事,所言更为直接,他指向顾睿身后悬挂的巨幅舆图:“枢密院连日推演,我军欲破辽国上京,非举国精锐不可。”
“然河西一线,西夏铁鹞子与步跋子虎视眈眈。”
“我军主力一旦北调,西部防线纵有坚城,亦恐独木难支。”
“即便速胜辽国,我军亦必疲敝,士卒思归,届时能否再战以雷霆之势扫平西夏,实属未知之数。”
“若形成长期拉锯,则国力必被拖垮。”
随着几人相继开口。
一声声的附和声也是立刻响了起来。
群臣的态度几乎皆是十分统一,他们并不反对顾睿尝试动兵,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顾睿确实已经彰显了自己的能力。
但顾睿的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必须要稳扎稳打!
一声声劝诫,皆出自老成谋国之心。
就连顾睿也不可能以此便说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他静静地听着,表情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直至片刻之后,待众人重新安静了下来,他才再次开口说道:“诸公所言,字字珠玑,皆乃金玉良言。”
“北伐西征之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顾睿岂能不知?”
他的声音初时低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了起来,步履沉稳地再次走到那幅《四海总图》前。
他的手指并未直接指向辽国或西夏,而是先重重地点在了大宋的疆域之上,从繁华的汴梁,划过已收复的燕云,直至广袤的中原与江南乃至于辽东。
“我亦深知,先考晚年,为何选择隐忍,将诸多抱负深藏。”
“非不愿,实乃顾虑与诸公一般无二。”
说着,他的话锋突然一转,“然,诸公可曾想过,自我先祖文正公克复燕云,使我朝脊背稍直,至今已历数十寒暑。”
“这数十年间,先考与在座诸公,还有那些已然故去的贤臣良将,他们宵衣旰食,他们呕心沥血,整顿税赋,修葺武备,推行革新,所为何来?!”
一瞬间。
众人的表情便是微微一怔。
“绝非仅为偏安一隅,守着这半壁江山便心满意足!”
顾睿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更是愈发的铿锵:“先祖文正公当年未竟之业,非其智略不足,实是时机或未完全成熟,或需稳固新得之疆。”
“然他心中那凝一九州之志,可曾熄灭过半分?”
“没有!”
“它越烧越旺,传给了我祖父,传给了我父!”
“如今,这熊熊之火,这未竟之遗志,传到了我顾睿手中!”
他环视众人,眼神灼灼,“如今,我大宋外有新军锐不可当,甲坚刃利。”
“府库之积,可支十年征战;”
“民心士气,皆渴望再建不世之功。”
“此正是上承列祖列宗之遗志,下应亿兆黎民之渴望,顺天应人,完成这最后一步之时!”
“岂能因畏难而逡巡不前?岂能因惧险而辜负先人,止步于这虚假的安稳?”
“至于诸公所忧……”顾睿语气稍顿,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睿自是明白,但若事事踌躇不前,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敌人自己变弱身上。”
“这,天下又当如何?”
一番言语,如黄钟大吕,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其实顾睿如今与朝中的这些个老臣,就是大宋当前最为真实的情况。
老臣的稳妥.与新秀的野心。
这其中每个人的身后都占了太多太多的人。
这也是顾睿如今要这样做的原因。
他必须要统合所有的力量,让所有人齐心协力去做这件事。
整个阁内愈发的寂静。
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之中皆是露出了挣扎之色。
其实对于统一天下这件事。
他们又岂能不想呢?
只是这多年以来的习惯,以及那渐渐衰败的身体,让他们有些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哪怕如今顾睿已经说了这么多。
他们同样也是如此。
当然,他们也会做出最为合适的选择。
“禀太傅,老臣年迈,近日以来身体更是愈发不堪,老臣早已决定明日便会上奏陛下,祈骸骨。”
富弼率先打破了寂静,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仍是走不出这一步。
然而,他亦明确表示,不会阻拦顾睿前行之路。
这其中,自然存着几分私心。于富弼这般年岁与地位而言,无论是开创不世之功,还是招致倾覆之祸,于他个人青史之上的评价,已然无甚增减。
他的功业早已足够在史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此刻的缄默与不阻,既是审时度势,亦是对自身政治羽翼的一种保全。
在场皆是久历宦海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便明了了富弼的考量。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相继又是有着几个老臣接连开口,决议骸骨。
而其他人,也是并没有再继续反对下去。
余下众人见此情形,心知大势已定,纵有万般思虑,亦不再多言。
夜色渐深,众臣相继默然离去。
书阁内重归寂静,唯余烛火哔剥。
顾睿独自立于那幅巨大的《四海总图》之前,凝视着图上勾勒的万里山河,眼神锐利而复杂。
如今的他其实已经十分懂顾峻当年的心境了。。
这迈向天下一统的最后一步,看似近在咫尺,其重却犹若千钧。
若非如此艰难,顾氏又何至于接连两代人于此踌躇徘徊,终其一生,也只能将无尽的志向,寄托于对这方寸舆图的凝望之中?
但,他不同。
心念至此,顾睿眼中最后一丝犹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转身,重新坐于书案之前,就着跳跃的烛光,铺开宣纸,提笔蘸墨,那笔尖悬停片刻,随即沉稳落下,一行力透纸背的字迹跃然纸上。
“太祖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先祖文正受命危难,匡扶社稷,然天下三分之局未改,幽云虽复,而朔漠河西犹在化外,此诚世代之遗恨,陛下与臣等当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之所由也。”
“今我大宋内政修明,府库充盈,甲兵坚利,士气昂扬,此实祖宗积德累仁,天赐陛下以混一之机也!”
“.”
“故臣斗胆,请效先祖之余烈,奖率三军,北越阴山,以犁辽庭,西出萧关,以定河陇。”
“庶几竭驽钝之力,攘除奸凶,克成统一大业,使四海混一,华夏重光。此顾氏所以报太祖知遇,全家族夙愿,毕其功于此役也!”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在烛光下泛着深沉的光泽,顾睿缓缓搁笔,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面前的奏疏,随即在末尾郑重地写下三个苍劲大字——
出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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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