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茶馆

徒步三天，燕君莱终于走到了遂城边界。

她的脸上现在仍留着胡子，只是剪短了些，始终不敢真面目示人。糨糊沾的胡子不敢留太短，若有眼尖的人隔进了必定会发现端倪。

脖子也用布紧紧裹着，既遮了喉结也避风。

冬雪一来便不可收拾，接连几日，白天时不时落一阵儿，夜里扑簌簌跟下雨似的。

但再怎么地，南方都要温和一些，不似北方那般“狂暴”，别说鹅毛那么大的雪，光是风都能把人刮走，像冰刀子扎人。

走到树林边，燕君莱停下，掸去红娘子身上的雪，又伸手替它理了理草帽和披风。

她不累，因着习武又年轻耐造，搁雪里打滚儿都不成问题，可红娘子老了，经不得劳累。

燕君莱不会变戏法，红娘子可不是凭空出现，是她还完马车后去林子里找回来的。

故事线往前回溯，燕君莱迷晕齐子里，独自进宫那日——

没信得过的人可交托，所以再进遂城前的这个雨夜，她顺道把红娘子放在深山老林里。

原本就没鞍、绳束缚，现在离人，就是随便去哪儿。

这是一匹脱离低级趣味，身魂自由的马。

以前在乌兰郡，胡疯子也没拘着它，不想在马棚里待，就去山沟沟里喝水，山坡坡上吃草……

不像家畜，完全就是来养老，比燕君莱地位高，比燕君莱过得好，是胡疯子生前护着，嗝儿屁前吊着一口气都不放心的马。

但这里不是乌兰郡。

多少担心这位有点叛逆的老姐姐，虽然这马比她机灵，遇到危险知道自己先跑。

离开前，燕君莱摸着它的脑袋嘀咕了好久：“我办事儿去，先把你放在这里，你别到处乱跑，不然我吹哨你听不见。

听到人的动静就躲着点儿，小心抓去拉粪推磨，你那么高贵的马怎么能去拉粪推磨呢……

我办完事儿就回来找你，再给你找几匹小公马，品相上好，比一等一的战马还威风……”

语毕，一人一马默然对视。

人眼里是茫然的，而这双圆鼓愣瞪的马眼里出现了不耐烦……

一起生活十来年，这母马多少沾染了点死老鬼身上精怪的德性，看燕君莱的眼神带有几分不屑，就差张嘴说人话。

说，就你屁话多。

随后，它的视线不冷不淡从燕君莱脸上扫过，踏着优雅的步子往林子深处里走去……

燕君莱在后边，一脸诧异望着红娘子潇洒离开的背影。

这老母马，真无情，真冷酷。

……

画面从回忆抽离，拉回现实中来——

前方不远处有茶馆，眼下又正值饭点儿。

因着雪化了，路面上全是稀泥坑，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鞋袜湿透不说，还打滑。

燕君莱领着红娘子在一大坑前转道，沿着路边走，雪压着草，踩下去簌簌响。

细数赶路的人，也只有她牵马不骑全靠两条腿走，和路上劫粪那拨贼一样蠢。

前行时，她不知怎地想起自己刚下山跑江湖那会儿，身上穷得一文不文，摸兜到底都摸不出一枚响。

如今“宽裕”了，也没胡疯子压迫，自然不必委屈自己，杵路边吃灰，啃干掉渣的窝窝头。

瓜兮兮卖那惨干啥，人生本就是吃一顿少一顿的事，吃进自己肚子才算饱。

茶馆虽简陋不起眼，但坐落大道边上，外头平地上停放不少马和车货，停脚打尖儿的人也不少。

想来平时里生意不错，店家在外头的空地上搭了个棚摆了几张桌，天冷后特意用草帘挡住三面风。

地上放了四五个火盆，灰下不时闪烁火星，不断散发热气。

因着寒风刺骨，大家伙都宁愿在里面挤着，棚内无人落座。

对于这凛冬，盆火还是微弱。

红娘子在茶馆边上的雪地拱草吃，没和坝子上的拉车的“打工”马扎推儿。

这老母马脾气不好，爱对人呲牙瞪眼儿，指不定吃着草来忽然来了脾气，抬腿就蹬。

主要是年老体衰战斗力为负，一对一单挑都难，只有挨揍的份儿，最后还得燕君莱帮忙。

安置完老伙计，燕君莱才顾得上自己，走到棚子下方微弱的盆火边烤了烤手，才进茶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