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幽没说话。手颤了颤,古幽终究没将书信拿出,只淡然的说了一句:“阎王殿前一本账,你今生做了不少好事儿,可也抵不过你纵容狐妖之罪,下辈子可未必能投生成人的。”
生前死后,恰似如此温柔。
走?又能走到哪呢?
开心?可眉宇间掩不住的落寞又作何解释?
女鬼却轻松得很,眉眼间依旧笑意温柔:“天亮前就走。”
古幽也不矫情:“那木槿呢?”
半晌无言,良久,她又开口:“他来了。”
壶中琼浆涓滴不剩,佳酿合着风雨,他送了她最后一程。
收拾他?比你师父还精湛几分的自在高手?
“你大哥?可是背你回来的那个人?”曲江心嘟了一下嘴:“他也不比你好多少。”
古幽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我大哥呢?”
脚下一顿,曲江心沉默不语。
女鬼早已作古,十七年前就该前往阴司冥界投胎,可她却凭着生前的真仙修为和强大的执念,生生斩断了自己的阴阳。
曲玉辰的声音里充斥着落寞:“你是问妖儿,还是木槿?”
枉为人妻啊。
“你早就知道了吧?”古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倚着门框,说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良久不见动作。
“后会无期。”潇潇风雨压不住他的呢喃,古幽右手湛清灵气一闪,信纸瞬瞬化作飞灰飘散。
世间之大,可阴阳两界早就没了她容身的地方。
就连生前肌肤相亲,床榻温存之时,也不会。
“节哀?”曲玉辰一愣:“我挺开心。”
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眨了眨,素手轻抬,掩上了房门。
愿将断肠了残身,随君直到天尽头。未若锦囊收玉骨,一捧净土掩风流。
风雨又瓢泼了几分,他将壶口微倾,美酒化作细流落在了地上。刹那,清新酒香弥漫,他的声音也变得迷离:“有间酒楼做大了,酒里掺了不知多少水。这一壶竹叶青,我藏了十七年,舍不得喝啊。”
天边隐隐的泛起了鱼肚白。
“对不起。”古幽突兀开口。
曲江心人往后仰,伸展了一下蛮腰:“你早些休息吧,我去睡了。”
“我问你。”
字迹如同她人一般温柔:天涯海角,唯望君安。此去经年,后会无期。
风流倜傥的儒雅公子如今也变成了饱经风霜的中年富商,可眉目依旧,人也依旧,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怨,谁让你是我妻子。”
女鬼‘哇’的哭了起来。
“反倒是我,耽误了另一对儿好姻缘。”女鬼笑容依旧温柔,可温柔里又带着几分酸涩:“落得这般境地,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他与她育有三子,可到死,她都未让他抱哪怕一下。
曲江心笑得枝乱颤:“瞧你紧张的,柳师妹只是伤到了肩膀,并无大碍,你就放心吧!反倒是你自己,伤成了这幅样子,可得好好调理,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女鬼笑了笑,转身推开了门。
秦阳和木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是很清楚,但总归,秦阳欠了她一个风华正茂,亏欠她不知多少年的痴心。这三个字,何其沉重。
木槿现出单薄的身形,皎色月光穿过她的身体,洒在了身后的地上。
随手带上房门,她眉眼间的温柔更甚:“你辛苦了。”
可女鬼却眨了眨眼,一摆手,全不当回事儿:“当年不过是我痴心妄想,错把倾慕当成了眷恋,怨不得旁人。”
悠悠一声长叹,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与柔糯。
女鬼猛地扑在了他怀里。
“我和她约定好了,我就在这江山镇上,等着她来找我。”曲玉辰回头,英气剑眉渐渐舒展开来:“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
“那就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廊外风雨依旧,他只身走进了雨幕里。
他自腰间拿出一壶酒,仰头,咕咚咕咚硬灌了半壶。
女鬼背对着古幽,可古幽分明能体会到她心里的不舍与无奈。
“嘿,还敢不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跟本小姐掉过脸色!”曲江心嘴上这么说着,可眸子里的担忧做不得假:“等他好了,我一定得好好收拾他!”
古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
你辛苦了。
随后快步走出门去。
一如那个魂飞魄散的温柔女子。
古幽终究没有告诉曲玉辰真相。
何必呢?
人活着,可不就是为了个念想?
抬眼望了望天,他怅然的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房间。
碧落黄泉,再也寻不见你的温存,那就让你的眉眼,留在他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