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戎:“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有握拳咬唇,仰头祈祷般注视着他的苏小小。
体用一源说将本体与其现象之间统一起来,那么“无为”与“无不为”之间也可以统一。
这与他们的所料差异极大。
清辩开始之前,林文若很是担忧,特别是在得知赵戎对手是道家君子后,更是如此,甚至产生了结局已输的错觉,但现在见赵戎刚开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悬起的心不由得放下一点,至少还有希望!
清净子突然产生了一种庆幸感。
当台上的年轻儒生掷地有声的论证到第十三句时。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高台二人身上。
简而言之,只有无为,才能无所不为。
一旁的清净子大叫一声好,目光戏谑的看向对面人群中的某只炉鼎,只觉得触手可得,再望了眼台上正停停顿顿、支支吾吾的年轻儒生,眼神残忍。
道家君子忽然起身,对身前那位年轻儒生行了一个古礼,这是稷下学宫独有的礼仪。
并且这些人之中还有人,心中暗暗庆幸之前冲虚观与兰溪林氏冲突时,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站队,交投名状,而是观望到现在,否则估计今天就会走不出这太白山了。
赵戎:“圣人曰,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上如标枝,民如野鹿。”
刚开始,年轻儒生的论点,“无为而无不为”中“无为”为体,“无不为”为用,两者是割裂开的,会分出了层次,成了主要与次要,根本与从属的关系。
台上,当赵戎一丝不苟的论证到第七句的时候,原本目光平静的陶渊然,忽然两道白眉向中间聚拢,这是今天他第一次皱眉。
陶渊然将对赵戎的结论“无为而无不为”的攻击重点放在了“无不为”三字上,将赵戎的观点归于阴谋论,权术论。
他第一个字的音调还未完全吐出口,就突然顿住,因为那个儒生已经悍然出声,二人重新对辩起来。
赵戎道:“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
而当赵戎正在一丝不苟的刚开始叙述之时,台下发生了一些骚动。
与此同时,台下某处已经开始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地方。
顿时,南华巾老者沉默了。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但陶渊然得势不饶人,紧抓刚刚漏洞不放。
……
赵戎一时无话,不知如何辩解。
其实他还可以继续强辩,拖延下去,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旁近观二人对辩的六一居士,略微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看来,眼前最后一场清辩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只要陶渊然不故意.腰别酒葫芦的老者忽然中断了思维,因为他听到了眼前这已经摇摇欲坠的年轻儒生正在抛出一个奇异的说法。
六一居士见三息已到,心中微叹,开口道:“我……”
不行!
在辩场上,被动就意味着离败北不远!台下的林文若拳头紧握,指尖陷入掌心肉中,屏气凝神盯着赵戎。
胜负已定!
赵戎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化解刚刚那个漏洞的理论在哪,但就是无法形容!就像有时候,你前一秒还在想着某事,下一秒就将它遗忘,随后知道它存在,却怎么想都很难再记起。
赵戎勉强支撑着,应付着陶渊然的“攻击”,一心二用的思考对策。
一般认为,“体”是最根本的、本质的。“用”是“体”的外在表现、表象。
只是仓促之间,只能尽量含糊诡辩,企图转移焦点。
又道:“乃始转尚实际功利,重权术,迹近欺诈,彼乃把握自然而玩弄之于股掌之上,伪装若无为,而其内心蓄意,则欲无不为。”
幸亏第二场没有让清元子选择这个赵子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皆巧舌如簧,言语激烈,谁也不让丝毫。
他目光震撼的盯着精神气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赵戎,这儒生竟然提出了一个他闻所未闻的理论,是关于“体”与“用”。它们指本体和作用。
清元子!林文若!赵戎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一道灵光,像破晓的第一道天光,洞穿无尽的黑暗。
欲辩已忘言。
陶渊然:“依汝所做,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天下大乱,自汝始之!”
清净子看了眼清元子,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台上那个他之前一直瞧不起的书生,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之色。
那个黄毛小子还在强词夺理的耍赖?呵呵,也是,等会走出了说经台就再也没机会说话了清元子脸色笑意已经缓缓收敛,面色冷凝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清净子的问题。
台下,林文若聚精会神的倾听台上争辩,盯着台上二人,突然轻轻松了口气。
赵戎一手握拳撑在腿上,一手持玉横放腹前,目光专注,言之灼灼。
站在众道士最前方的清净子正在一脸笑意的注视着高台,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而是悠悠思量着等会如何给这次儒道之辩画上一个华丽的句号。
只是清净子转头时,突然瞥见了身侧清元子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对,他不由循着他目光看去,依旧是台上。
他用巧妙的逻辑曲解了赵戎的观点,使得赵戎此前的辩证站不住脚,自相矛盾。
还有……满脸赤红,死死睁着眼的林文若。
顿时,台上形势骤变,赵戎开始被动起来,愈发招支不住。
我想起来了,是“体用一源说”!是刚刚第二场清谈,清元子抛出的“以无为本”的贵无论所涉及到的“体用一源说”!他睁大的眼眶,像一座千年暗室,徒然点起一粒橘火。一灯即明。
赵戎心中有底,稳住阵脚,虽然仍旧劣势,极为被动,但他却气势不坠,逐渐攀升,某一刻,在陶渊然再次死抓他此前漏洞不放之时,他嘴角不自觉的咧起,沉声丢出了“体用一源说”。
“体用一源?这,这好像和‘以无为本’的贵无论有些相似.他,他到底要干嘛?”
“这小子,他在说什么玩意儿?又在胡扯?”
这也是被陶渊然曲解与诟病的地方,是致命的漏洞。
另一边,紧绷着脸的清元子突然猛松一口气,嘴巴咧起,无声笑着。
慢慢的,南华巾老者越来越不支,甚至中途还被赵戎驳的抿嘴沉默了两息,才继续开口强辩。
甚至他还看见了正抱着手,满脸笑容看着他的清元子……
主动与被动,优势与劣势瞬间发生了惊天扭转。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理论?疯子疯子!清净子见状呼吸一窒,他暂时还是没听懂那个年轻儒生在说什么,但是,某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周围似乎阳光消失了般,暗了暗,仿佛.某种可怕的存在即将降临。
没用的,徒劳无功,催死挣扎而已。
此时,全场寂静无声。
他牙齿猛地紧咬舌尖,鲜血的腥甜味撞击着味蕾,刺麻的疼痛撕扯着神经,告诉着他知觉的存在。
全场数千人,却静谧无声。
至于观众之中,那些原本就支持冲虚观,与冲虚观利益相同之人,和在两方之间中立之人,他们则不由的目光敬畏、热切的投向台下冲虚观一行人。
清净子脸色有些难看,他虽然不善于清辩,但却很了解此事,场上这种双方胶着的情况只说明了一点。
终于,万众瞩目之下,赵戎的精神气已经攀升至极点,仿若下一刻便会从眼中蓬勃而出,化为一道剑芒!他的眼里有光,声音宛若金石掷地,铿锵有力,盖上了“体用一源说”这座大厦的最后一块基石。
年轻儒生起身还礼。
“在下赵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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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重新改了下,5k5,嗨呀,感觉打字都硬气些了。(感谢“monster丿”兄弟的意见,小戎又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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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