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在下赵子瑜
“有为还是无为”,这是儒家与道家的根本分歧。
道家之所以主张“无为“,原因有三:
古无为而今有为,道无为而德有为,天无为而人有为。
所以,儒道之争,也就是古今之争、道德之争、天人之争。
儒道两家的是非,亦在于此。
此次赵戎与陶渊然的争辩集中在这三点之上。
赵戎与陶渊然二人争锋相对。
有脸色苍白的林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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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清净子随意道。
此后,形势突然发生了转折!
他心里猛地一跳,想到清辩规则是不能停顿超过三息,急忙在余光瞥到六一居士准备开口之际,出声应答。
当赵戎沉声叙述到第二十一句,将那个名为“体用一源说”的大厦一丝不苟的构建到一大半时,全场嘈杂的喧嚣声已经逐渐平息下来,人群之中不时有人猛地睁眼拍腿。
他心中呐喊,像深渊被封印的巨兽撕裂亘古的锁链。
观众席上不禁响起一阵不小的耻笑声,似乎是发现大局已定,不少观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时的目光或怜悯惋惜,或冷漠戏谑的打量着台下的兰溪林氏一群人。
陶渊然:“……”
这些前提都是理想化的,所以是不成立的。
他开始抛弃之前一直紧抓不放的漏洞,试图不再与赵戎纠缠,迫不及待的准备逃离这个即将要反客为主的漩涡,可是赵戎却主客颠倒,穷追不舍。
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是今天的胜者了。
之前一直落下风也就罢了,可能还有机会翻盘,但是刚刚停顿这么久,明显是已经支撑不住的词穷,甚至若是六一居士严格些,可以直接判你输了,而你现在还在狡辩。
治国的君子没有欲望,百姓就自然会淳朴。
陶渊然:“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陶渊然语气灼灼,“汝曰,无为而无不为,后其身而身先;又曰夫惟弗居,是以不去。此乃完全在人事利害得失上着眼,完全在应付权谋上打算也。”
赵戎一直紧抓“无为,而无不为”的观点,认为君子用“无为而治”的方针治国,不主动挑起战事,国家没有灾异,百姓就自然会富裕起来。
此时,说经台内已经有超过七成的人明白台上那年轻儒生究竟要干什么,他们开始屏气凝神,不敢喧哗,至于另外那些还未听懂的人,即使茫然无措,但也从周围众人表情上明白了些什么。
下一秒,他摸着胡须的手,差点把胡须扯下来,眼中露出一抹不可思议之色,“该不会”
“子瑜在干嘛?”场地另一边的陈牧之愣愣问道。
一个在这方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哲学命题,正从眼前这年轻儒生嘴中缓缓而出,一句句言语,像一块块积木,正在搭建一座壮丽的城堡,虽然还未完功,但气势已然磅礴。
他的右手死死抵着桌面,手心乳白玉牌不断传来一阵阵炙热之感,一如他此时的内心。
并且林文若越是听下去,越是惊讶,他发现赵戎拥有出众的辩才,对道家典籍更是信手拈来,这点他倒是有所了解,知道赵戎记忆力很好,只是没想到他平日里竟然还研究过道家,而且看样子,不只是草草看过那么简单。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眼里布满血丝的林文若,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某一秒,瞳孔微微收缩,掠过一丝难以置信之色,“子瑜该不会是要使用这理论,将“无为”与“无不为”直接统一为一体……直接论证他“无为而无不为”的观点吧?”
清辩开始时,就一直转动念珠的陶渊然,已经停止了手上动作,神色愈加认真的注视着眼前儒生。
无为,无不为,之间就并无从属关系了,无为本身就是一种为。
此刻,赵戎感觉时间仿若变慢了一样,他愣愣看着眼前老者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从中看见了倒映出的自己,他能感觉到时间正在飞速的流逝,像无数把远遁的飞剑,从他脸庞两侧掠过,他知道,再有三息不到,他就会输了,输掉自己的尊严,输掉好友的性命,输掉兰溪林氏七百年的祖宗基业,甚至可能输掉那个笨狐妖。
甚至有一些与兰溪林氏交好之人已经开始暗自离席,不忍再看等会儒道之辩落幕后,兰溪林氏的下场了。
赵戎:“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在这如山般重担的压力下,他,忽然有些想放弃一切,低头认输了……
一息,二息,三息。
因为,他知道他输了,输在了刚刚那个让他心神震撼的“体用一源说”上,上一次能让他有此感受的学说理论,还是出现在二十年前的稷下学宫,那位墨家墨辩的言论。
有瘫在座位上目光无神的陈牧之。
赵戎将心中所想一句句脱口而出,越说越兴奋,身体前倾,眼神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宛若一只刚从黑潭中探出头颅的幼蛟,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言生于象,象生于意,意以象若,象以言着……”
这场清谈竟然不是一边倒的情形?
赵戎话语不停:“盖自理而言,则即体而用在其中,所谓‘一源’也;自象而言,则即显而微不能外,所谓‘无间’也……”
形势越来越危机,突然,随着陶渊然一声铿锵有力的叱喝落下,赵戎再次停顿,哑口无言。
此时,台上二人的争斗逐渐白热化。
赵戎:“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南华巾老者重新道。
想到这,他顶着观众席上众多敬畏的目光,迫不及待的转头,去搜寻林文若的身影,想看看此时被将输未输的局面煎熬着的男子,是何表情。
他放下手中酒葫芦,目光渐渐被那年轻儒生吸引,向前移了几步,一字不漏的倾听着。
而场地另一边的冲虚观众人所在处,气氛有些压抑。
而如今,年轻儒生提出了“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源”的理论,并且逻辑自洽,有理有据。
六一居士从刚刚起就一直细听,眼睛逐渐亮起,此时,他忽然慨然长叹一声,右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酒葫芦,只是伸到一半就突然顿住,悻悻然收回了手。
在某个天下学问圣地谦卑的倾听过很多场匪夷所思的辩论的清元子,忽然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那么陶渊然就无法曲解赵戎的论点,将其偏重于“无不为”,指责它是权术!
而陶渊然则极力反对,认为“无为之治”的前提,是官吏与百姓们都自觉遵守,或者反智,使国人愚蠢和无欲,宛若羔羊般听从统治者指挥,否则“无为”就是没有作为,国家会愈来愈乱。
台下的林文若眉头拧起,看着台上,得势后咄咄逼人的陶渊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在下陶渊然。”
大伙都不是白丁,都上过辩场,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陶渊然:“汝如何行之?”
并且言明“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要一下锅就动铲子翻搅,否则肉就要碎烂。引申开来是说,治理一个大的国家,就是不要扰民,不要烦杂,不要朝令夕改。
场上二人的辩才相差不多,无法马上战胜对方,只能看哪一方先露出漏洞,转为被动,最后败北。
六一居士微微摇了摇头。
赵戎突然顿住,眉头猛皱,身体前倾,将那只紧握玉牌的手重重放置在桌上。
并且“体用一源说”又在侧面上,有力证明了赵戎“无为而无不为”的论点!
不行,老子没有输!赵戎转头短暂避开老者的目光,深呼吸一口,准备继续一边强词夺理的诡辩,一边寻找脑海中的那把钥匙,可是此时的目光正好瞥见台下的众人。
等等!
赵戎此刻也陷入了这种奇异的状态。
这个崭新理论给予他的震撼远超刚刚第二场清谈,清元子提出的那个“以无为本”贵无论,甚至他隐隐发现“体用一源说”还能更好的去辩论上一场的“有无之辩”!此时,不久前还咄咄逼人的陶渊然,已然被压倒了气势,手中转动的念珠不知何时,又再次停下,并且被用力攥起。
“固此,无为而无不为!”
并且他认为君子治国,必须要有所作为,即“有为”,一定要站出来做些什么,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必须有所为。
清净子见清元子如此模样,心里一嘎噔,迅速投目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