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返的途中,便有人向秦晋提出了疑问,既然他们在朝邑之战中击败了皇甫恪,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收复蒲津,彻底平定叛乱呢?他并没有像以往一般耐心的予以解释,朝邑一战哪里是什么胜仗?那分明是皇甫恪主动选择的撤退。就算皇甫恪没撤,龙武军徘徊在崩溃的边缘,神武军一头撞上去,即使胜了也将是惨胜。而惨胜对于他还有意义吗?到时候他拿什么去经略冯翊郡,抵抗叛军?秦晋心下一阵恻然,卢杞的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陈千里在朝邑之战时,领着督战队杀了不少龙武军的军卒,这五千人里少说有半数死在他手里。
皇甫恪叛乱对冯翊郡的影响极为恶劣,据路上收留的逃民所说,朝邑以西到蒲津黄河岸边,几乎已经没有人烟了,百姓们怕战乱波及,又时不时的有传闻,皇甫恪投了安禄山,叛军会由蒲津绕过潼关,直取关中。
秦晋则面无表情的回答:“只要他不与神武军为难,就只做不知,咱们没有多少时间耽搁在内耗中了。”
在经历了长安的种种是非之后,秦晋从中悟到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的罪恶与丑陋是永远都铲不平的,想要成就大事必须得学会分清楚主次,如果每件不平之事都要不自量力的插上一手,到头还回来的只能是处处受敌与焦头烂额。
“平日里看裴敬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想不到也有如此阴损的一面,让陈千里做督战队,摆明了就是要陷他于不以啊!”
“末将以为,周匄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皇甫家在‘厌胜射偶’一案中几乎破家,崔亮一向又与杨国忠亲近,这次奉诏回朝任门下侍郎,没准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秦晋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并没有继续和周匄交流。他岂能看不出来,周匄是打算借自己的手收拾崔亮,打算让神武军给皇甫恪当刀使,看来貌似忠厚的人,不一定真的就忠厚了,尽管也许这个人的本心并不坏,但此人这么做无疑有可能让神武军陷入两难的尴尬之地。
“使君何不乘此机会将龙武军的那些残兵败将一并吞并了?”
说罢,就打发人将周匄押下去。而周匄却犯了急,竟扑通一下跪在了秦晋的面前,激动的说道:
这也许就是古人常说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具备这种品质的人,在秦晋原本的那个时代早就绝迹了。因此,秦晋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所以和小人妥协也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了。
所以,痛定思痛之下,秦晋自忖绝对再不能犯以前的错误,为了达到终极目标,可以选择与奸佞合作。
但是他也知道,像周匄这种人,如果有些事不想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
究其根源,还是秦晋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未来思维在作祟。他对这片古老大地上的唐王朝有着深深的认同感,然而却天然的没有对王朝君主的忠诚。
秦晋点了点头,卢杞的说法正与他不谋而合。卢杞又出言提醒道:“只是这崔亮和崔安世、崔安国兄弟绝不能容日而语。比起那蠢如猪狗的两兄弟,崔亮简直就是狐狸、豺狼。”
“对陈长史而言,或者反不如死了!”
这种说法显然是讲不通的,因为不但是奸人,就连在秦晋眼中的忠诚同样也不愿与之为伍,这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高仙芝。
将近亥时,打扫战场的工作接近尾声,终于有了陈千里的消息,他被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万幸的是虽然身上伤口数十处,却没有一处可以致命,只是筋疲力尽又流了不少血,需要将养一段时间。
“说句诛心之言,朝邑之战对使君对神武军倒是件好事呢!”
“这是后话,朝邑小城的百姓已经逃散十之有九,明日一早大军撤离之后,就要将此城付之一炬。咱们人马不够用,不宜分散,必须将所有兵力中起来。”
百姓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安禄山叛军在潼关以东的斑斑劣迹,生怕家破人亡,是以竟在三两夜间便携家带口的逃往了冯翊郡的西部,甚至逃窜到了京兆府地界。
只是负责京兆府的地方官生怕朝廷怪罪,又将逃进境内的逃民轰回了冯翊郡。
所以,神武军越靠近同州城,一路上所见的难民就越多。来自东部的逃民东一群西一片,就像集体搬家一样大包小裹,推着小车,与神武军同向而行。
秦晋很奇怪,同一条路,在来的时候几乎没见过多少逃难的队伍,因何仅仅隔了一夜,逃难的百姓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多了起来呢?而且,这些逃难的百姓们也不惧怕他们,甚至还有意的仅仅跟随着神武军,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跟着神武军向西行进的逃民数目竟已经与之相当了。
秦晋带着亲随到百姓中询问他们的基本情况,百姓们在听说他就是一军主将之后,竟啧啧连声的夸赞着,英雄出少年。
在这些逃难的百姓身上,秦晋没有看到想象中穷困与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