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我依旧没找到观真被关押的地方。而周策却已经领我把《玉女心经》练到第三式了。他后来练功时出乎意料地安稳认真,除去第一次练功……后来几次一切都进展顺利。
如今,我感觉内力已恢复了六七成。不知这些日子的修炼是否对周策也有所获益。想起他那日咳血的悚人情状和愈来愈嗜睡的表现,我心沉了下去。
今日周策不在清池宫了。我也出了屋子,想着他同我说的桃花林。昨日睡前,他弯腰吻我眉眼,轻轻同我讲他听仆人通报这儿的桃花林有棵特别的树,它在夏日里开了花苞。他没空去验证,托我去试试真假。
清池宫像是很大的一座府宅。它虽不像真正的宫殿那样有高大的宫墙隔断,也还是曲折广阔的。我还没把清池宫逛熟。
我乱走了许久,头顶的日头都毒起来了,也没找到桃花林在哪儿。可今日暗中跟踪我的死士都没跳下屋檐用手语给我比划方向。往常他们应该早就看不下去了。我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看看四周,树枝上都空荡荡的,平日里如附骨之疽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没了……死士们都被周策派走执行任务了吗?
终于,我又绕过一段长廊,在尽头看到了一片密匝匝的林子。我仔细端详片刻,是桃树林。这不会出错。虽不知我为何如此笃定,但我仍踏步走去。
夏日的桃树枝上都是水绿的弯叶,长得很稠密。我进去走了十几步,习武之人目力比常人好,可我仍旧见不着任何娇嫩的粉色。难道在最深处吗?
继续走,我看见前面一棵桃树上似是有什么在闪着光,不禁又向前几步。原是一只带壳的小虫,在日色下熠熠生辉,虫壳发出的光带了粉和金,像是一颗螺钿。
什么夏日里的桃花苞呀,原是下人看错了,晶莹剔透的小虫子以假乱真罢了。古有“李代桃僵”的典故,这算什么?“虫代桃僵”吗?我想到此处,不禁笑了起来。
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我转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浓翠叶间。她年纪不大,也不小,面目清丽,发髻上有几缕白发,长而繁琐的黑袍包裹着她的全身。她似乎没有很年迈,脸上没有多少褶皱,但眼睛已经十分深沉。那身衣服不是中原寻常的款式,长而繁琐,袖边滚了一银线,腰部围了红线。她是西域来的吗?
“枝头上的是玉虫。大户人家的绣工会完整撬下它的壳,缝在布料上当装饰。过了一百年,它们也仍然会璀璨夺目。”
我听着,有些觉得玉虫可怜。死了却还须给人装点衣裙,连个全尸也难以留得。
“谢谢你。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清泉宫不像一个门派或是真正的家族。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弄清楚了周策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死士是绝对忠诚于他的。除此之外,还有些异士能人也臣服周策,但并不像死士在清泉宫待命,只是偶尔来这里递交情报。至于那些伺候我和周策的仆从似乎只是几个他买来的孤女,全然不知这座建筑里的主人是怎样的人。
我猜想她是周策某地来复命的部下,仆从是没有这样一双眼睛的,锐利而陈深。
“名姓并不重要,但如果公子一定要知晓,就叫我采月吧。”她别有深意地看着我,带了厚茧的手把枝上的玉虫捏了下来。我看着那玉虫被她两指制住了翅膀,挣脱不得,徒发出嗡嗡的声响。
采月……我默念这二字,不知为何冥冥中就知晓是哪两个字。但我很快按下疑虑,对她说:“周策今日不在清池宫。”
“他,竟和你说他叫……”采月的语调打了个转,“周策?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我拧起眉毛,听不懂她在什么,正欲开口。
她却斩钉截铁打断了我:“我不寻他,我来寻你——周驰。”
这是我自五年以来,遇到的第二个似是认识我的人。我按下心中的震惊,急切地问她:“你认识我?”
“是。”
“我……我是谁?你又是谁?找我作什么?”
女人晃了晃头,自嘲地说:“我不过是一个过去见过你的侍从,无足轻重。而你的身份……周策是如何说的?”
我踌躇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他说我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爱侣。”
“爱侣?那你爱他吗?”
“我,他……”
女人问得突然,我一下子迷茫起来。我才见了他不久,喜欢谈得上吗?可似乎也不讨厌……我想起他看我的眼。那个生得同我一样的青年总是痴凝热忱地瞧我。他说的话也黏糊,就像他人一样糊在我心上。我和他共居一室,又是青梅竹马,还共赴巫山过,应算是爱侣?若真是爱侣,应该是有爱的。可他还未清清楚楚同我说过他爱不爱我,或许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呢?可爱一个人,又会在意这么多吗?
她见我此番模样,笑了一声,笑得讽刺,袖口银色的边在日光下很刺眼。
“既然不爱,那我可以带你离开清池宫,还可以告诉你佛子被关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