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昏话我只当没听见。周策很黏我,也对我有很强的依赖。我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不正当的,但似乎是我先离开他五年之久的,也不好说什么。以后需要找个时间劝劝他,如此偏颇固执不是好事。
不过眼下我二人狼狈的样子是更要解决的事。吐血后的周策很是孱弱,躺在我的肩头难以动弹。因着他这副样子到底不适合让他人知晓,我帮他把我二人沾血的外裳褪下来,又端来了水和软巾,把他擦回干干净净的样子。周策在这个过程中很乖顺。
我想着差不多如此就可以掩盖过去,这时才打算唤女仆从进来取走脏袍子。这时我肩头一轻,一点冰凉触及我的腮边和耳朵。
“哥哥,你忘了你脸上的污渍了。”周策提醒我,拿着软巾细细擦着我的耳廓。
我应了一声,任他动作。他抹完我脸上的血污,便把软巾扔在脏袍子上。
看着那堆布料,我又想起来一事,推了推周策,问:“这衣服要不要处理掉?能让那些婢女看见吗?”
周策眯了眯眼睛,直起身子,离开了我的肩膀。
“无妨,她们不会以为这是我的血。”
这话说的……我沉默一下,不知他过去都在过怎么样的日子。拖着病体还要去与人厮杀打斗么?
婢女进来取走衣服清理屋子时,青年还直坐着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可她们一走,他又收了浑身的气势,软软地伏在我膝头。吐过血的周策眉眼恹恹的,唇色苍白。他嗜睡的症状又发作起来,卧了没一会儿就阖了眼。
他晚膳还没用呢。我轻轻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大腿,看见青年紧闭着双眼,眉头一蹙。
到了用膳的时间,我被周策压着腿,一点儿也动不了,于是数完了腿上人的睫毛一共有几根。再然后就没事可做了,我只好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也有些昏昏欲睡了。侍女进来时,我晃了晃有些沉的脑袋,轻轻举起食指朝她“嘘”了一声。
“你把饭菜拿到外间的桌上吧,麻烦姑娘了。”
侍女动作很快,不久后,清炒时蔬的清香和炖肉的香浓都弥散在我鼻尖。我轻轻拍了拍周策的头。他被叫醒后周身都阴沉沉的,面色十分不虞。旁人可能只会被他现在样子吓着,我却发现他刚醒时其实楞楞的,像还未回过神来。我夹什么菜,他便吃什么。我不夹菜,他便只会空口扒饭吃。好傻。
“你笑什么?”周策似乎回过神来,夹了一筷子樱桃肉给我,又夹了一筷给自己。
我摇摇头。用过饭后,侍女奉上茶汤漱口。我轻轻吐出微苦的绿茶水,见周策愣愣盯着我的方向。我抬眼看去,刚要抿嘴开口,他就收回了视线,半垂眼缓缓含了水吐在铜盆里。他这副样子……绝对又是犯困了。想来他嗜睡应该也是与心脉受损有关,不过如今夜深了,明日再劝他吧。
第二日我醒来时,侧室屏风隔着的床上已经没了他人影。好吧,他这病号还真是不安分。
入夜时,我偶然发现床侧有一暗格,打开粗略看了,都是些零碎半旧的小物什:一绺绑了红绳的头发,一本临完了的字帖,两枚圆锥形的扁果核,一根玉簪。
我翻开那字帖,里面的字端正清雅,很规整。末了,发现最后一页没再写诗书古句,而是我的名字。我脑海嗡嗡疼起来,一时间动作顿住了。就在此时,一只手从我手中抽走字帖。
“你回来了?这字帖......”
“左右不过是些旧物。哥哥看它做什么。”
周策今天半扎着发,白玉冠束得一丝不苟,俊俏的脸上笑得很是讨好。我见他一只手背在后面把字帖藏得严严实实,本欲再拷问几句.....
“咳咳......”他却忽然咳嗽起来。
我只好扶住他身子,关切他:“你还好吗?可又是伤得更重了?”
他抿了抿唇,摇头道:“还好。”
被我怀疑的眼神注视了一会儿,周策看似无奈地继续说下去:“不是伤,是报应.....咳咳。”
我来不及细思他最后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究竟说的是什么,满脑子都是他咳得剧烈的样子。周策用袖子遮住脸,弯腰几乎要把心肺咳出来。我待他平复下来,送了温的茶水给他,低头瞥见他袖上果然是赤梅落雪,殷红点点。
“该练《玉女心经》了吧。你不是说它对你有益吗?”
周策听我这样说,看着很是惊讶。他在惊讶什么啊?明明一副重伤的样子,尽快恢复本就是该做的事。
“好。我们练《玉女心经》。”
素衫青年拉过我的手,放在他脸上。他一对点漆般的眼笑得眯起来,如月色溶溶,兰芷弯叶。
周策把《玉女心经》翻在第一页,又拉我盘腿坐在榻上。我扭头看了一眼,被我拉出的暗格已经被推了回去。想起方才手背触及的冰凉脸颊,我坚定了心志,开始脱起衣服。好吧,为了周策糟糕的身体,赤裸也不是什么不能为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