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亲生的父子，血缘至亲，朝夕相处二十余年，却因为一个男人，彻底地翻了脸，看彼此的目光中仿佛带着淬血的利箭，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季宁川在这紧绷的氛围里，看看柳絮春，又看看柳景笙，心中不可自抑地升起几分荒唐。

这便是双性人吗？

从旁观者的角度，季宁川再次感受到了这个种族的可悲之处。

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就像两头维护交配权的雌兽，气势汹汹地对峙着，恨不得看准时机扑上去咬死对方。季宁川看着他们，暗叹一口气，走上前去握住柳景笙掐着柳絮春脖颈的手，轻缓而不容置疑地拉了下来。

“阿笙，昨晚的事情，不是他的错。”季宁川冷静地说，一点点将柳景笙的手按回他的身侧，“情爱之事，旁人再怎样勾引，最后真正主导做的也是男人，所以要说错，那都是我的错。是我心性不坚、年少贪欢，把持不住自己，你不要怪他——我是个寻常且卑劣的男人，对不起。”他看向柳景笙，黑滇滇的眸子里清凌凌的，倒映着柳景笙的身影。

柳景笙顿住了，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季宁川，问：“你是在护着他吗……他怎么配你的维护？”

季宁川沉默片刻，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这种事情，男人错得更多。你如果很介意的话……”他犹豫一下，本想说你可以找个好人，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彼此忠诚，相许一生，而不是继续和他似是而非的纠缠。可是，他又想起双性人那淫荡可悲的身体，与他们对自己第一个男人深入骨髓的依恋，心想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最初，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呢？明明知道柳絮春已经和他做过爱了，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拦住他，献出身体祈求他的肏弄呢？以致让自己落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既想要求独一无二，又没有底气在被拒绝后，干脆利落地放手离开。

而他，大约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季宁川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忠贞不二的感情，还是要有爱才可以啊，只用身体是换不来的。

柳景笙听到这声浅浅的叹息，却蓦地笑了一声，笑声短促，“那之后，如果是他想霸占你、抢走你，你也会护着我吗？”

季宁川怔了一下，柳景笙注视着他，慢慢弯起了眉眼，道：“川川，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是柳氏的掌权人啊，每天在外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心机不知道有多深。你看，他只用对你卖卖可怜，故意激怒一下我，你就会护着他，不喜欢我。我没有他那么聪明，也没有那些阴险的心思，我对你，就只有一腔情意而已，你别讨厌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眼尾上挑，微微仰视着季宁川，向来张扬跋扈的面孔上，露出可怜而祈求的表情。

“我没有讨厌你，”季宁川说，“也没有不喜欢你，你别这样想。”

柳景笙眼中便流露出了笑意，“那我们上楼吧，好不好？不和他吵架了。”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季宁川的手心，带着些许撒娇意味地说道。

季宁川看一眼柳絮春，见他西装笔挺，身姿挺拔，身上除了领口微乱，并没有其他异样，便想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先上去了。”他想，柳景笙与柳絮春的矛盾并非一朝一日之深，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与其留在这里再发生冲突，不如先两相分开，之后再说。

柳景笙拉着季宁川转身要走，临走前却故意慢了片刻，在季宁川看不见的角度，望着柳絮春苍白的面孔，露出了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仿佛在说：就算你心机深沉、百般算计又怎样，川川依旧我和站在一起，我在他心里是“我们”，你却是“柳先生”。

柳絮春的手慢慢攥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打断他们离去的脚步，“宁川，你再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柳景笙咬了咬牙，眼中射出凶恶的光，阴沉狰狞，几欲择人而食，但他知道，他不能再发火了，只能强自按捺住升腾而起的怒火，任由季宁川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柳絮春面上毫无血色，嘴唇也苍白单薄，他穿着一身华服，孤零零地站在流光溢彩的华丽吊灯下，明亮的灯光从他头顶洒落，却越发衬得他身形纤瘦、脆弱可怜。

“景笙说，我故意卖弄心机，讨你可怜……我不否认，对不起。”柳絮春思索着，缓缓说道，“景笙年轻漂亮，和你年纪相仿，也有共同语言，天然更亲近。我不一样，我年纪比你大那么多，本来就有距离感，性格又沉闷无趣，有景笙珠玉在前，我怕……我怕你会更爱景笙，怕你将我忘在脑后，怕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能再引起你的注意和怜惜。”

柳絮春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我不是故意玩弄小心思，也没有一丝一毫算计你的想法，我只是害怕……对双性人而言，争夺宠爱就像本能。正如景笙排斥我、厌恶我，对我们的亲密深恶痛绝，我也想让你的目光多停留在我身上，可以多爱我一些，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

柳絮春就站在那里，将一颗心剖白了出来，鲜血淋漓地呈现在季宁川面前，满是凄楚与哀求，“宁川，今天下午你已经陪过景笙了，晚上陪陪我，好不好？”他说道。

季宁川感觉自己像以前那些三妻四妾、左右为难的男人，自以为坐享齐人之福，实际上这边有人拉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那边有人哀求地看着他，满眼期盼。他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进入了八点档苦情戏的拍摄片场，像一个负心汉，要么委屈这个，要么辜负那个。

天知道，他们才只上床没几天，只是普通的床伴关系而已呀。

他只好快刀斩乱麻，干脆道：“我今晚在自己房间里睡，还要复习功课。”说着，他拉开柳景笙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再看他们，率先举步上了楼梯。

被他落在身后的柳景笙一愣，眼中闪过些许复杂，又回头瞪一眼柳絮春，愤恨地哼了一声，也快步上楼了。

只剩柳絮春站在楼下，仰望着他们，半晌慢慢叹出一口气。

季宁川年纪小，确实心软，却也不是任人摆布，他们争得太过，说不定会起反效果。万一他从此嫌麻烦，谁都不理，岂不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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