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苦笑:“国师,这让朕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潘筠正色道:“太祖和太宗得知,只会高兴,绝不会怪罪于陛下。”
“孝须出于自然本性,陛下心中都知道旧法不妥,勉强支撑,这并不是孝,”潘筠肃然道:“真正的孝是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陛下想要为先祖尽孝,就要先知道太祖太宗之志,真正的志。”
于谦当即出列道:“当年太祖高皇帝强令宗室无令不得出封地,无诏不能入京,是为防止宗室勾联作乱,威胁皇帝,而今,第一代宗室之后,已经有传至奉国中尉,亦有因罪而去爵的宗室,这些人无权无势,已不能对皇权有威胁,太祖高皇帝所虑可减。”
朱祁钰心中一动:“于爱卿的意思是,无爵的宗室可以离开封地,其余不行?”
于谦垂眸思考片刻后道:“也不是非得无爵,依臣看,可从镇国中尉下开免。”
老朱设定的宗室爵位是,亲王和郡王世袭罔替,享有永久世袭特权,这是属于嫡长子的无限代承袭,不降等。
除承袭爵位的儿子外,其他儿子全部被降一等承爵,降一等就是镇国将军,若有犯错的,甚至是降两等。
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降到奉国中尉后,其后代永久承袭奉国中尉爵位,不再降等,但也只有嫡长子,其余子嗣只领取宗室的基础保障。
老朱设想得很好,觉得一代代传爵,到奉国中尉后都第七代了,孩子们代代累积,又有朝廷俸禄做保障,不管是积累的家底,还是自身的本事,老朱家的血脉都千秋万代。
但他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生物,叫败家子!
不是谁都能跟他似的,觉得有块地耕种就很幸福了。
他的子孙后代表示一点也不幸福,一点也不能理解他们的老祖宗,好好的日子不让他们过,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种地?
于谦:“当年太祖高皇帝关于宗室的第二条铁令是,宗室子弟不得科举、从业,这是为防止宗室子弟与民争利,鱼肉百姓。但暗中假借管事、幕僚、妻舅之名从业的宗室不少,多是各地的亲王、郡王和镇国将军。”
“相反,奉国将军以下敢从业,能从业的宗室,几近于无。”于谦道:“所以臣提议,此法可稍作变通,镇国中尉及以下的宗室,不得在封地内从业,奉国将军及以上的宗室,依旧不得科举、从业。”
潘筠嘴角微翘,站到一边安静的听着,不再插嘴。
曹鼐立即补充道:“此法可参考军中换将,每次都由朝廷临时指定更换对接之地。”
朱祁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潘筠轻声道:“说的是举业,经商或者其他行业,除了不能在封地外,其余地方都不必拘束,但若参加科举,就得另举,或者,给宗室单开一科,每次只举一定人数,再输往各地各部。”
潘筠道:“除军国大事外,大明可发挥的地方太多了,宗室血脉,于术数匠业上更有天赋。”
朱祁钰:“啊?”
于谦眼睛更亮,当即道:“陛下,此事不宜马上实行,可以先选一处试行,若可控,又的确能改善宗室子弟的生活,又利于地方财政,再大范围推广。”
试行政策嘛,大明早有这样的先例。
朝廷每每出新政时,都会先在一个地方试行,成功后再推广。
只有急功近利的才会想出一个自以为的好主意就大手一挥全国推广。
一旦出现问题,也都是大问题,局势往往难以控制。
朱祁钰问:“在何处试点呢?”
几个大臣相视一眼后一起看向潘筠。
潘筠想了想后道:“不如从凤阳开始吧。”
众人沉默,龙兴之地啊。
那里的问题可多了。
朱祁钰又问:“谁能干这事?”
几位大臣苦恼的想了半天,提议了几个人,朱祁钰都皱眉。
不怪他皱眉,因为他们提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显然他们自己都觉得当中有些问题,不是那么合适。
潘筠见他们脸都皱在一起了,就道:“我这里也有个人选,我觉得他很合适。”
朱祁钰连忙问:“谁?”
“浙江布政司右使杨瓒。”
皇帝臣子皆是一惊,沉默不语。
人选潘筠已经推荐了,剩下就不关她的事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堆东西道:“这些大事你们过后再自己商议做决定吧,贫道只是给一个建议,陛下,诸位大人,今儿你们正好在这儿,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潘筠将线和简易的灯泡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脸兴奋的道:“工部的胡炜很厉害,我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做出灯丝和导电线,陛下,这样的人才你得重用,对了,我还想跟您谈一谈匠人的激励政策,国库是不是没钱?没关系,这笔钱我来出!。”
潘筠兴奋得脸色通红,眼中全是亮光,她道:“我要拿出一万两白银,你派人帮我看着一点,全国,不,是全天下,不论是大明,还是外邦人,只要能发明出于民有用的东西,少者奖励二十两,多则百两,根据其实用价值而定!”
陈循略一沉思后道:“国师,如此设定,只怕一万两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潘筠:“六月快到了,海上就要起风,我大师侄肯定要回来的,我去找他要钱,不够我再添。”
又撺掇陈循:“陈大人,这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你们户部也应该出一点力吧?”
陈循就一脸苦瓜样,难过的道:“国师,若是别人问,我定要假装一番,但是您,我只能坦诚相告,您是知道的,国库是真穷啊。”
曹鼐见潘筠还是对器物更感兴趣,刚刚对她参政提起来的警惕心稍减,想了想后道:“国库抽不出钱来,或许陛下的内库可以支援一些?”
潘筠就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嘴巴张了张,半晌才道:“我,我回去问问皇后。”
于谦则是盯着桌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潘筠就给他们试验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