绦风出来时，冽崔并未走远。
像是真的单纯出来散散酒气而已，
在穿过花园的凉亭上，冽崔侧坐着椅在栏杆上，看着月亮出神。像是知晓绦风会追出来一般，身旁还放着不知从哪顺出来的一瓶酒跟两个酒杯。
「冽崔」
人不回话，绦风有些头疼地坐到了与冽崔相对的另一边，伸手拿起瓶子，给两个杯子都斟了点酒後再度开口：「不是出来醒酒?」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一只纤长但骨节优美的手执起了酒杯，许是因为咬住了杯口说话，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想起霁雨了」
绦风心里咯噔一声，用冽崔听不见的音量砸了下嘴後开口道：「我想让恩格莱尔自身来决定是否原谅她」
「嗯──我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冽崔边说边又满了一杯就乾:「我只是想，看到今天这个场面，霁雨还会觉得她的决定只是她与恩格莱尔之间的事情而已吗」
那孩子要是Si了，该有多少人会伤心。
「冽崔，你b我更懂她。她衡量生命的方式，与我们不同，与常人不同」
她有满腔想拯救这个世界的远大理想，将破坏世界之墙当作最终的目的，她只想到让更多人生存下去需要土地、需要粮食，却不思考为此要付出多少代价，她甚至不把这些代价看的有多麽重要。
所以她借别人的手轻易便想毁去世界之墙；所以亲生儿子的生命说献出去就献出去了。
就算拿她想保护的回沙人来说，那之中有多少人在g0ng中受她恩惠助她做事，而这些人的血脉会延续下去，其子子孙孙也会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生命之重，又岂是霁雨一句「我会尽力阻止、长痛不如短痛」可以一劳永逸带过的。
冽崔没有对这段话有任何表示，於是绦风继续说道：「我早就知晓她把我看作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途径，却不成全她、将她想要的世界呈现到她眼前。是我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无力，她变成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
「……我与她没什麽不同，都一样的无力，也一样在解决北面的粮食问题上，选择了牺牲别人。只是……在你摧毁天柱时，我就意识到，将所有希望投注在你身上那种事，太残忍了不是吗」
没有问过绦风本人的意愿，仅仅因为他与霁雨的一厢情愿，就深深伤害了绦风。
这个事实让冽崔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
他口中溢出了叹息般的话语：「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绦风不甚赞同地皱起眉头，正要发难，冽崔就迳自说了下去：「我结束天柱池的事，赶来这里之前，去见过霁雨……别瞪我，是她主动说要谈谈」
「……然後呢?」
「你还记得天柱测验的时候，你救了我的事情吗?」
「记得，我也记得当初是你拜托我先救她的」
冽崔自嘲的一笑，终於转向绦风，那张似哭似笑的表情让绦风顿时心中一悸。
「霁雨说，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当初没选择救她，她就不会在这千年间，因为与我们背道而驰感到痛苦，甚至犯下这些错了」
「……」
这算什麽，怎会有如此不义的话语。
绦风感到一阵晕眩，他能感觉自己的血Ye在上涌，x腔剧烈起伏，他鲜少有如此鲜活的情绪。
──这种难以名状的愤怒。
「挺可笑的不是吗，竟然这也能是我的错……可这段时间，我总是会想起从封印室苏醒後的种种过往，然後我发现…我发现b起站在她的立场去维护那些回沙人，或许更多时候我都选择站在你的立场上支持你的决定、」
冽崔抓紧了x前的衣物，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般，加快了语速：「我越是这麽想，越觉得、或许我当初的选择对她来说，真的是无视了她的意愿、替她决定延续生命，却又弃她於不顾的行为──」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在夜空中响起，绦风倏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你真这麽想？
「告诉我，冽崔
「你有自私到、替她决定了她人生路上所遇见的人事物吗?
「你有伟大到、能在她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替她评断对错吗!」
──告诉我，霁雨，为何伤害这个连你无端的指责，都会放在心上好好思考的人。
绦风的每一句质问都让冽崔哑口无言，脸颊的痛感提醒他，绦风罕见地动怒了
而他的回答只是更加苍白：「我……我什麽都做不到」
「不，不要误会，冽崔，我不是在责备你」绦风轻轻抚过方才动手搧下巴掌的位置「我想说的是，正因为是她自己的人生，所以你没有必要为无法替她做到的事情感到愧疚」
「但我还是会想，要是能拯救她就好了」
绦风叹气「你确实拯救了她不是吗」
「……啊?」
「没有与幻世交换粮食的话，霁雨就不会遇见艾拉桑了，在艾拉桑的眼中，那段有霁雨相伴的日子，至今仍熠熠生辉」
「但是、她痛恨受制於幻世的这件事，是我、」
绦风手指点上冽崔的唇「那麽，她恨的或许不是你，是这个天柱的身分。她一心想用天柱力量为回沙贡献，但我们都知道天柱并非万能，不能改变命运，也无法起Si回生。
「她在回沙遇到艾拉桑，生下恩格莱尔，你想，她会不知道恩格莱尔天柱之子的身分吗?她会不知道天柱之子可能活不长久的事情吗?
「她其实都知晓，但她不是选择在孩子迎来Si亡前，尽可能珍惜相处的时光，再说了，谁又说得准那孩子一定会早夭?她选择回到回沙，不过是她想逃避与人产生羁绊带来的结果，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冽崔眨眨眼睛，觉得今天绦风难得有耐心与他多说几句，几乎不需经过思考，他脱口道：「……即使如今她将我当成了怪罪的对象，即使这千年来她都对我视若无睹，我想，我当初依然会选择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