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兄长起复乃是全家的大事,学生自然打算陪同前往,以便随时襄助。”李严陪笑回答,眼珠子不断瞟向兄长,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家门,见两个儿子都站在天井里,不由地喝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再不走三郎都回来了!”
“你、你们两个要气死我吗?”李严目瞪口呆片刻,拍桌子叫道:“你大伯也是为全家好、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嘛!你们怎可如此目无尊长哩?”
“不走?现在遍地是贼,不走你们留下等死啊?”李严瞪起眼来。
“何事?”李严怒气冲冲地问。
“是啊,县尊于此守卫乡梓,我兄弟都是不胜感激的。只是去看看有无机会,若事有不谐很快就会回来。”李肃恢复了镇静,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你二哥过继给大伯,你得做为咱们这房的种子保留下去。”李著说完看向父亲:“再说有我一个留下就够了。哦,我也不是一个,还有个三郎呢!”
“孩儿请父亲带母亲、姨娘和妹妹们离开,由孩儿留守城中。”李著叉手道。
“你把我也说糊涂了,这走不走的,怎的还和三郎有关?”
虽然李严已经无心仕途,可李著是新举人,他如果逃走,那么在科举进士和之后的选官任命环节都会因这个瑕疵受到影响。
“父亲,孩儿不孝,请恕难从命。孩儿宁愿留在本县战死,不能让百姓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李氏无人!”
“妇人之言!”李严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喝道。然后他抬眼看了看李著:
“人要脸、树要皮。你是举人,老爷我难道不是??让我跑,难道你以为为父就这么胆小如鼠?”
“这、这怎么是逃走?是唐参政邀请你大伯去南昌嘛!”李严跺脚。
“是啊父亲,儿子觉得大伯这事做得确实欠考虑。”李著说:
“老大人且宽心,兄长是因南昌那边的友人来信,说他起复有望,故而打算到南昌小住些日子看看情势,并无它意。”
这要叫南昌的巡察御史风闻了奏上去,或者蒙承宣布政使司哪位参政、参议嘀咕了,叫人在经历簿子上记一笔,那才叫恶心死人。
“兄长、兄长,路已让开,快请县尊入内说话吧!”后面李严赶来先给范县令见礼,然后自己居前引导,让轿子随在后面。中途被打断,范县令回身重新上轿,直到抬进了二门方才落轿。
如果被人说你看某某县,出事的时候名门望族都跑了,那么说明这个县令不合格,至少是缺乏才干和指挥若定的本事。
“燕若何来‘得罪’二字?倒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想得不周到,该先派个人来通告声才是。
“不过是借口罢了,若要去南昌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要在这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关节上?”李著走过来先扶李严坐下,然后自己先跪了,磕头说:
这会儿虽然已分家,但二房这边还未来得及搬入新居,因此仍在原来那小院里住着。
李严全家却已搬出去了,虽然距离这边不算很远,但也有几步路。
“父亲,孩儿既然习武,就没有躲避贼人的道理。孩儿也不走!”在后面的李勤说完也跪下磕头。
本朝规矩,如果有寇贼入侵,地方长、吏必须抗敌,无得逃遁、弃守;如长、吏阵亡,本地举人、秀才临阵代之。
舒大奶奶的帕子已经被眼泪打湿,哽咽地轻轻推李严:“老爷,时辰不早,你赶快拿个主意。要不然咱们全家干脆都不走,死也死在一起!!”
“咱们又不是离开本县迁居了,过些时便会回来的,县尊放心。”他说完用手一指:“这祖产、房舍都是搬不走的,再说还留着下人在家看守呢……。”
“本朝以武起家,太祖、太宗皆有明诰不学两宋文恬武嬉,要士人保持尚武之风。所以新科进士要演武,能骑马、会射箭者方可参加殿试。”
“让我们当逃兵的尊长。”李勤小声嘀咕。
“这个我自是知道,可这又与时下的事情有何关联?”
这句话让范老爷停住脚步,拍拍前额,不回头地说:“哦,对了,老夫不是一人,还有贵府的丹哥儿——李三郎哩。
“好、真是好!”范老爷哼了声,用手指敲着桌面:“好在老夫腿脚快,及时赶到为你兄弟送了行。哎呀,不会不巧高大奶奶也要出门吧?”
“原来如此,那么三爷可同去?”范县令冷笑着看向李严。
“我也留下!!”李勤大叫。
再说也需要县里开具路引,不然这个节骨眼上光是盘查的官军就够难为死你。现在既然范县尊亲自上门了,那正好。
“李家作为本地士绅之首,大敌当前率先逃走。这样的举动,不管怎么说都是叫人不齿。
不过,请燕若看在老夫特来报喜的份上,宽恕则个?”他笑呵呵地说着,好像从未有过不快这回事。
“啊?报喜?这……,喜从何来?”李肃一头雾水。
哎呀,估计今日便该到家了罢?你们有个好侄儿呀!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摇着头,出门上轿走了。
“燕若的心思我岂有不知?贤弟且携家前往不必挂念家中,这里自有老夫留下与贼周旋。”说完转身就走。
他如今被府里授了南部都巡检,正提带精锐往余干来。
舒大奶奶听了咧着嘴大声哭起来,但很快被李严喝止。他叫进个丫头:
“你去,把缨儿(舒大奶奶生的嫡女)、络儿(崔姨娘生的庶女),大少奶奶(李著妻子王氏)还有崔姨娘都请过来!”
待人都到齐,连已经升做管家的林子夫也进来,团团围了一屋子人,只有舒大奶奶和崔姨娘坐着。已经显怀的王氏立在李著身边。
李严皱眉背手在厅堂里来回打转,他似是尚未下定决心。
最后在自己写的“独看秀林”题匾下站住脚,回过身来看看众人,又看向林子夫,开口问:“老林,从小到大,爷我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