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头,学着她的样子,低俯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他在什么方向?”
太后原是对她十分冷淡。
“我、我自己来。”
沈灵犀见状,唇角微勾。
“别闹。”他嗓音暗哑地道,“除非你明日不想下床。”
一气呵成的动作,快得与她方才仓皇逃去净房时,如出一辙。
曲江岸旁,已经七七八八来了不少人。
“东、东南。”她轻咬唇瓣,颤声道。
她可不想,让她们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场面。
这就意味着,她应该是行的。
沈灵犀眨了眨眼。
想到此,她磕磕巴巴地问:“你……嗯……是不是……想……”
他微哑的嗓音,有意带上几丝疑惑,“你……在想什么?”
“走了吗?”楚琰转身,朝床帐里的沈灵犀问。
可先前他“克妻”的传闻,至今犹有余韵,皇帝也不敢让他再“祸害”旁人。
沈灵犀这个鉴查使虽然官居三品,却无需上朝。北衙的案宗,都要从她眼前过一道。
沈灵犀只觉得脸颊滚烫的要命,一骨碌躺进床里侧,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殿门再次打开。
相传是依照上古遗留传下来的仙方配制而成,有辟寒驱邪之功效,凡是佩戴此香制成的香囊者,纵然身上穿着薄衫,都不会畏寒。
反观李月娇的弟弟——义阳侯世子李淮。
是以,即便楚琰没有出手,李氏“添香阁”那些秘制香料,趁着鹅暖香的东风,皆进了内侍监的采购名册,并在最短的时间里,分发到各宫。
沈灵犀眼见楚琰在床外侧躺下,板直的身躯,带着几分莫可名状的克制拘谨。
她无声笑了,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有意往楚琰的方向挪了挪。
却又没来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
只是,左不过几息的功夫,沈灵犀敏锐察觉到,楚琰原本沉稳的呼吸,好似忽然有了几分凌乱。
分辨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声,擂鼓似的敲打着她的耳膜。
这令沈灵犀心下总算自在了些。
沈灵犀的小脸滚烫。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拿出一张打湿的素白锦帕,轻柔敷上她红扑扑的面颊。
沈灵犀只觉得露在锦被外面的发簪,被一只手轻轻卸去,紧绷一天的头皮,终于松散下来。
她仓皇伸手,夺下楚琰手里的帕子,掩住自己羞赧至极的脸颊。
因着皇帝会点鸳鸯谱。
许是一整日的忙碌,令沈灵犀早已疲惫至极。
*
半个月后。
年轻的王公贵胄子弟,和那些有封号的县主、郡主,以及世家贵女们,个个都打扮得枝招展,铆足劲希望能在此番宴会上,觅得一门好亲事。
*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鹅暖香价格极为昂贵,比那盛名在外的“千金香”,还要贵上一成。
只不过,北衙毕竟是人人畏惧的地方,纵然朝臣在心中,对于女子为官颇有怨言,可到底摄于北衙和绣衣使的恶名,并不敢在面上多有表露。
宴席尚未开始,楚琰牵着沈灵犀的手,直接去了风景最好的高台上。
沈灵犀:!!!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楚琰方才出去,是寻湿帕子来替她擦脸……
许是因着有共同话题的缘故,沈灵犀对李淮,比之对旁人,更多出几分亲昵。
只留了个毛茸茸的发顶,和一支白玉发簪露在外面。
楚琰这个太子,是宫里宫外出名的不好惹。
又或者是楚琰身上草木的清冽香气,令她安心。
因着皇后自打入春以来,身子一直不大好,后宫诸事,皆由新晋的月妃打理。
不似赵贵妃那般,娇柔跋扈,也不像皇后那样,端庄疏离。
沈灵犀小心翼翼越过楚琰,躺进床里,侧身朝向他。
李氏的“添香阁”再次在京城掀起一股人人追捧的狂潮。
楚琰走回床榻前,就看见小姑娘用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沈灵犀在被子里,听见他的脚步声,悄然远去,心下微松。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凑近楚琰耳畔,低声道:“徐远善在外头。”
质疑者有之,反对者有之,静观其变者更有之。
可自在之余,不知为何,她又想起刘美人说的那句话来,“你们两个,究竟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刘美人坐在不知何时已经空了的榻侧,笑吟吟瞧着她,“你倒是睡得挺熟,可怜你们家小郎君,出门的时候,眼圈都是黑青的,这是昨夜累着了?”
她赶忙转开话题,“昨夜你们跟着云崇,可有什么发现?查明接头人的身份了吗?”
现如今,又互相表明了心迹。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赶忙应下,转身离开,半点也不敢停留。
两人四目相接。
李月娇巴巴派了个太监等在这儿,定是有事找她。
沈灵犀对李月娇并不抵触,正打算开口应下——
只是,她的指尖尚未碰触到他的腕侧,便见楚琰略显仓促地转身,将手里的卷宗放在床头的桌几上,吹熄了烛火。
*
第二日一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帐上,殿外传来宫人们的洒扫声,沈灵犀才懒洋洋睁开双眼。
而提前抵达此处的刘美人,也从那暖阁里飘出来,察觉到她的方向,朝她摇了摇手里的帕子。
李月娇在沈灵犀面前,虽未表现得太过热络,可眼神中也能看出与旁人不同的恭谨意味。
祭祀向来都是太常寺的活儿,别说是沈灵犀,就算负责操办宴席的李月娇,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月妃是个聪明人,成日在后宫,除了伺候皇帝,打理后宫琐事,就会去寿康宫,在太后跟前服侍。
“啊!!”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无意识地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忖度着刘美人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刘美人曾说过,若真心喜欢,那定然不会无动于衷,除非是“不行”。
沈灵犀想到昨夜,脸颊登时飞上两酡红云。
到了曲江宴这日,沈灵犀盛妆跟随楚琰,乘坐马车抵达宴席举办的地点。
沈灵犀每隔十日都要去御书房,向皇帝汇报北衙的公务,进宫以后,免不了要去与太后和皇后请安。
隔着锦被,散开她的发髻,这举动透着难言的旖旎和暧昧。
明日一早,刘美人她们几个就该回来了。
楚琰的脚步声,又再次走到床榻前。
恰在此时——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锐的唱和,皇帝的御辇在众人视线之内,缓缓停下。
沈灵犀捏了捏楚琰的手心,对他道,“走吧,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凌晨一点精修完,看早的可以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