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先回去了,而牟斌则没着急走。
李荣道:“杀敌一千余,加上之前马池一战,已经过两千了。此战可说是大获全胜。”
“两件事。”李荣做了开场白,“陛下给曾在辽东的任良、张玉,都定罪了,任良发配江南,而张玉,诛!其二人党羽,论罪行轻重,或革职为民,或抄家,或降职、不纠。”
张周皱眉道:“始终还是不尽如人意啊。”
李荣笑道:“怎能如此说呢?一切都是先生您布置得好,陛下在得悉此事之后,高兴坏了,拍着桌子说,这世上就算是不信谁,也要信先生您的眼光,之前就不必说了,就说这次所用到的几个人,都可算是撑住了大明将士的精气神,以后各边镇能用到的人越来越多。”
……
“本来陛下要赏赐给先生一些东西,但还是一样,此战还未结束,鞑子只是撤走,或是如先生所说的,还不能完全尽如人意,或许后续还有战事发生,到那时……再斩获一些功劳,到时陛下定然会一并赏赐的。”
结果张延龄所部没跟上,朱晖和另外几路出征河套的人马也没跟上,陈锐没跟上,甚至连杨一清自己所部中的步兵也没跟上,只有李鄌和郑英的两路人马跟来了,而现在张僩又知道这两路人马不过各才两千骑。
既然不满意,你怎么不自己上呢?
李荣一边在腹诽,一边笑道:“自然比不上张先生,还有新建伯,这次只能说条件有限。陛下在得悉保国公所部一直迁延不进,错失了扩大战果的机会,也是非常愤怒,要不是顾念到现在战事未休,或就直接卸了保国公的职位。”
灵州所以北夏家堡,此处距离黄河尚且还不到三十里,在杨一清领兵抵达夏家堡时,但见堡垒满目疮痍,鞑靼人用雷霆手段把土堡内的大明守军给逼退,又没有占据夏家堡,而是继续往北准备强渡黄河。
这助涨了文臣直谏甚至是顶撞皇帝的气焰。
跟过来的镇守太监,红着双眼的张僩提醒道:“杨军门啊,咱实际一点,鞑靼人再凶悍,也没法把河水给断流吧?要是靠木筏,他们有好几万人,那要运到什么时候?”
牟斌恭敬道:“先生您为兵部尚书,且入值上听处,辽东军务之事,关乎到大明军中的安稳,不由您过问,谁又合适呢?”
牟斌是识趣的。
……
还没走出多远,就得知消息,说是隔壁李鄌所部来了特使,要跟他商议进兵之事。
他跟张玉无冤无仇的,自然不会想着去干什么斩草除根的事。
但这可不能说厂卫就是摆设。
但张周再仔细瞧了一下朱凤,心说虽然自己发迹也算是朱凤给带路出来的,但彼此之间互利互惠,没有谁亏欠谁的问题,剩下的相处方式,那就是怎么自在怎么来了。
杨一清道:“我既奉皇命巡抚于宁夏之地,则必要担起守御一方疆土之责,莫说如今我军连战连捷,即便如今我们是穷途末路,也无道理在大明子民期望中退缩。诸位,今夜便战!无论事成与否,你们都不负身上这一身战袍!”
张周知道,来日朱祐樘肯定还会揪着战局发展方面,问询于他。
只有威胁到了自己切身利益时,他们才能转变观念,在这种可战可不战的时候,决心跟在杨一清身后,完成这种看似处境艰难的遭遇战。
“是吗?”张周道,“是出了状况?为何不上来就说呢?”
现在你是立了功劳,战机是张周给的,如果只是个虾兵蟹将,你完全可以不在意张周是否给你资源,但以后还想封侯拜将,甚至成为大明军中赫赫的人物,那就非要张周力挺不可。
以张周的意思,此案之前牵扯到了韦彬甚至是司礼监其他人,你属于回避之人,现在案情有结果的时候,你却跳出来了,难道是因为这次的惩罚算是“从轻发落”,你对韦彬他们也算有了交待?
但要是李荣的话,张周就没那么多顾虑,主要是因为李荣的年岁在那摆着,且李荣此番重新回到皇宫当差之后,就一直小心谨慎,李荣暂时还没看出有刻意与他针对的迹象。
“那还不是要先生您先把他们发觉出来?”李荣道,“就说这崔驸马,少了您……他……再有本事,那也没法出头。还有,但凡是经过您提点的,就算只是一般的良驹,也能成为千里马。您可真称得上是大明的伯乐了。”
杨一清看了看郭鍧和一些不太说得上话的将领,道:“听到了?连襄城伯都已经带兵跟上来了,不用说,武安侯必定也是紧随其上,这会我们连他们都不如了?”
宁夏。
郭鍧道:“北边虽已临近宁夏卫,但能带出来的兵马,之前都已经调出来了,各卫所留守人马不多,甚至在镇城内也不过才留守有两三千,且基本都乃是步卒,若以他们来阻截的话……”
张周道:“赏赐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我一介寒儒,这才多久,就已有今天,还是要感念陛下的提携。”
牟斌只是抱拳拱手,没说什么。
而杨一清所形容的状况,恰恰是本地将士最不愿意看到的。
张周点头。
“对了先生,永康长公主府的那位崔驸马,这次可是受到了杨中丞的极力推崇,他以四百将士领兵杀退近万鞑子,并斩获数百首级之功,如此威势堪比当年的冠军侯,要不怎么说还是先生您慧眼识珠,一眼就把他给叨中了呢?”
这还整个是个窝案呢,才这么点。
张周道:“李公公,你这是把我捧到天上去了,不敢当啊。”
李荣还替皇帝说和了一下。
“不敢当。”张周道,“没出什么力,不都是锦衣卫的人在查吗?”
本来归朱晖调遣的各路人马接近五万,这一战应该由朱晖来主导,结果两场大战下来,朱晖全都是局外人,连李荣都知道,朱晖以后这是混不下去了。
李荣赶紧道:“先生误会了,正因为是战果斐然,这才放在后面说,要是有什么大的偏差,咱家还不赶紧跟您请教?先生也不必多虑,陛下今日并未有召见您的意思,明日一早……朝堂上说便可。”
张周琢磨了一下,在明朝中叶,美洲白银还没大笔流入之前,十五万两白银的确也不少了,毕竟弘治时期白银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但要再过个几十年……贪官只贪个十几二十万两的,估计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张周本来就没怎么用心,所以他对于皇帝怎么惩处这群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牟斌过来,主要是将辽东案的卷宗给张周带来,名义上张周可以主持此案,但其实都是厂卫的人在负责,张周最后看看宗卷,最多是做到心里有数。
……
鞑靼人既然要渡河北上,那就放他们去,就算过去之后还是大明的疆土,大不了继续施压,让他们退兵就是了。
要不是皇帝跟张周站在一道,跟文臣产生了隔阂,需要用到厂卫来压制文臣的势力,那他们锦衣卫估计现在还在喝西北风呢。
李荣继续笑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拍马屁,反而拍得很高兴。
李荣马上改换了笑颜,道:“第二件事,涉及到西北战事,石沟城的战事已经有结果了。”
东厂和锦衣卫两大头目同时出现在张周面前,也让张周明白事情应该不会太小。
这话听起来不错,但张周觉得,这是在提醒我,让我小心点,以后别擅权?
李荣提到这里,大有为张周出一口气的感觉。
张僩道:“无论就这么袭上,还是对岸阻截,鞑子都是背水一战,他们穷途末路必定是拼死不退,也无路可退。杨军门,你可三思啊,有前两战的功勋,你前途无量,莫说你前程,你可别把自己的命葬送于此。”
牟斌补充道:“此事陛下也未跟户部打过招呼。另外还有案犯数人,有被下狱问罪的,是否被宽赦,还要等陛下下旨,至于案犯张玉的家眷则被发配流放。”
张僩道:“若是咱还有二百门炮,每一门炮都有足够的炮弹,那杨军门所说的,还有可能。但现在哪还有?”
杨一清继续质问道:“他们北渡黄河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看不到?从这里过去,将是宁夏左右中屯最肥沃的土地,百姓都未得到妥善的安置,牛羊牲口诸多,难道就让他们掳劫了人畜财货,这么取道北上,让我等望尘莫及?”
他明白,牟斌跟他说这个,其实是想让他在私下与皇帝召见时,跟皇帝把案子给提报了,锦衣卫在查案中必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收受贿赂或是暗中有不法的,必然也不少。
战事又过了一个关节,石沟城一战跟马池一战一样,都是个不大不小的胜利,换了以前肯定这就是绝对的滔天大功了,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对于胜利的期待值都更高。
朱晖倒不至于说论死罪,但要是此战中朱晖接下来再没什么表现,爵位到他这一代可能就到头了,在如此优胜劣汰的时候,皇帝已经发现了一个个的领兵人才,而那些仗着祖上军功留在军中的所谓的老臣,只会被淘汰。
鞑靼至少三万骑兵,到目前杀死不过两千多,而得到的脑袋也不过才两千。
虽然从道义上来说,这群太监基本上都是站在皇帝一边的,别指望他们会对一个文臣真心真意。
郭鍧亲自来找杨一清诉苦:“大人,沿河能渡河的地方,船只早就已经焚毁,鞑靼人照理说是无法强渡的,如今虽不是黄河的春汛,但临近夏天河水也不少。”
何至于要跟鞑靼人玩命到底呢?
张僩道继续道:“穷寇莫追,他们会殊死一战的,咱已经没法打了。保国公到现在还没影呢。”
这要跟鞑靼人决战,情况比石沟城还要糟糕。
换做是萧敬说这话,张周肯定会往这方面想。
“这种时候……”杨一清显然不喜欢被别人左右想法。
你李鄌好大的野心,你带两千人,就想指挥我麾下七八千骑兵?我还是宁夏巡抚,你是什么?
武勋还想跟大明的文臣争夺战场指挥权?
“大人,来的是崔驸马。”等手下人一报来人的名号,杨一清瞬间提起一些兴趣。
“嗯。”
杨一清收了收马缰,让人把一个火把递过来,随即道:“他能连夜而来,也算是有勇气。让他靠近过来,边策马边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