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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减红衰

马车上颠簸,等到小霜儿睡着了,慕容宁下车与其他人赶路,让任寒波好好休息。

慕容宁很有君子之风,自从他们半真半假成亲,任寒波换了女子服饰,慕容宁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很是温柔体贴,翩翩风度。若不是任寒波那时怀胎待产,后来又为了生孩子元气大伤,或许也会以为慕容宁有点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换了男人的想法他就很能理解了,一个女人再怎么好看,怀孕和生产的时候都没有美貌可言,要说慕容十三爷这种人对他有什么想法,那就太过分了。

小月亮靠在怀里,任寒波抱着她也不觉得重。一想起这几天千雪孤鸣抱了女儿就跑,愁绪和恼怒就涌上心头,渐渐他也阖上眼睛,马车单调的声音让人渐渐沉入困倦之中。

“凝真,凝真,”苍越孤鸣忍受不住的说:“收回你的话——孤是苗王!”

任寒波吓了一大跳,却收不住,明知要吃亏,也要刺伤苍越孤鸣:“苗王!好一个苗王,你做的,与你爹做的有什么不同!你爹夺了撼天阙的女人,如今你也要强迫我留在苗王宫里,等着郁郁而死么!你……你……”

苍越孤鸣忽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变得无比寒冷,像一座雕塑。雕塑不会生气,慢慢的张开嘴唇,重复那句话:“孤是苗王——而你,是孤的王后!”

任寒波心里一沉,下一刻,他晕头转向,坐在新床上,周围都是人,恭谨的齐声说:“参见王后!”

苍越孤鸣柔声道:“凝真,你还是在意我的。”任寒波一下子脑子里糊了,忘了从前种种,忍不住伸出手捧他的脸,他们忘情的交缠,苍越孤鸣让人退了出去,蜡烛还亮着,疼痛之间,任寒波突然想起自己生过一个女儿,他仿佛被人摁进了死水里喘不过气,苍越孤鸣把他抱起来,只是单纯的拥抱,低声说:“凝真,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母后心慕他人,但你心里只有我。”

任寒波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他觉得委屈极了——谁让小王子变得这么厉害,变得这么软硬不吃,这还有天理么?把他拿捏的死死的,他还怎么报仇。

哭着哭着,马车卡了石头,重重颠簸了一下。任寒波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孩子,睁开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声,他咬住了舌头,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小月亮含含糊糊嘀咕了两声,继续挨着他睡。

懊恼和渴望就像海水淹过来。任寒波浑身发抖,埋在怀里的女儿没有发现,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难堪。

那些浓烈的委屈是真的,那些出口伤人的懊恼是真的,在苗王宫还能绷紧神经,此刻脱了困却赤裸裸的露出他不愿承认的事实。那事实如此可怕,他竟然在这么多年以后对苍越孤鸣还有余情,对当年那个让他绝望心碎的小王子,他以为早就成为了抛弃的痛苦回忆。

“夫人,驿站就快到了。”一个剑卫在外面出声。

任寒波还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不过片刻,慕容宁掀开了停着的马车的帘子,要抱小月亮下来,任寒波略一犹豫,道:“十三爷,接下来的路,我不便同行。你们先回去,等我料理完了些许小事再回慕容府。”

慕容宁微微含笑:“夫人终于还是打算去了,宁就不再重言,慕容府大门永远为你而开之事。”

任寒波心头阴翳满布,见状却还是深感他温柔体贴,配合的笑道:“十三爷这么说,罗衣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慕容宁哈哈笑了两声,摇了摇扇子,把小月亮接过去。小月亮又向任寒波伸手去,任寒波柔声道:“乖,霜霜跟爹爹先回府。”他心中下了决心,又难舍女儿,一时间流露软弱之色,顾盼流连,慕容宁见状也是好笑,且把小月亮抱了进去休息。

多年不做偷鸡摸狗的事,等到任寒波打听到铁军卫里的榕姑娘,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铁骕求衣把榕烨收作义妹,辟地别居,生活虽不算奢靡,倒也算安全丰足。铁军卫里知之甚少,榕烨酿的一手好酒,后来风逍遥便常常去拜访顺便讨酒。任寒波又观察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铁骕求衣来过一次,风逍遥两次,余下的就是一些来交付药草和稻米的普通百姓。

任寒波暗暗松了口气。

当初他还不知道榕烨活着,以为妹妹和别人一样都死了。他逃走的时候药发作的厉害,他爹一点没手软,等到后来夜族被铁军卫占领,他已经离开了苗疆,不知在哪里苦苦亡命。后来调查此事,鸩罂粟告诉他榕烨还活着,他衡量许久,觉得报仇到底是他这个哥哥的事,如果他失败了,那榕烨也不必知道他是谁。死了就是死了。但人活着的时候,总要出一口气的。

可后来,他头脑发昏,喜欢上了傻乎乎的苗王子,当初的苍狼要是现在的苗王,那他至少不会脑子发昏。

任寒波一想到那些过去,就忍不住又恨又气,气他居然还念念不忘。他已经许久不想起这些事了,心如死灰的过着算账赚钱养女儿的枯燥生活,谁想到还会再遇到苍越孤鸣。

一身夜族特有的衣衫,任寒波当初还记得他娘和姨娘是怎么绣那些花纹的,他换好了衣服,偷偷藏在榕烨居住的小溪边的屋子里。等到妹妹从外面回来,今天就是他们摊牌的时刻。

任寒波还有些别的证据——他还记得夜族的祈福舞,那支舞后来是榕烨去跳的,也许不会那么轻易忘了。

阳光明媚,榕烨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铁骕求衣。

铁骕求衣很郑重的说有事要说——事关榕烨的婚事,他没有犹豫太久就说:“你和王上,曾经定下过婚约。为你们订婚的是前苗王,榕烨,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榕烨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义兄说什么,不过铁骕求衣很镇定,经得起义妹目光拷问,不过他们如果看到了任寒波此刻的表情,那恐怕就没那么镇定了。

过了一会儿,铁骕求衣又为榕烨介绍起苗王。

虽然是家长里短,但是铁骕求衣说的很生硬,可见多年没成家的光棍要挑起媒人的职责实在足够为难。不知为什么,任寒波听出了一股子藏不住的“最好你们明天就成亲”的赶趟子味道,果然榕烨也觉得很不妥,低着头,半天才说自己不想那么仓促决定。

隔着一道墙,任寒波简直想要揪住榕烨的衣服摇来晃去地狱咆哮:“谁你都能嫁!但决不能嫁给他!他可是睡过你哥我的啊——”

可恶的苍越孤鸣!

任寒波一边腹诽,一边听铁骕求衣说:“我也不能照顾你一生,何况王上在为夜族调查旧事……最近还有人冒充夜族旧民,冒领婚事,此事事关苗疆国本,我岂能坐视?”

榕烨惶然道:“义兄,你说什么……夜族?”

任寒波的山崩海啸被这句话一下子卡住了,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心酸和如释重负,喃喃道:“你果然是忘了。”

“是谁!”

一道狂烈的掌风袭来,任寒波心头凛然,避过刀光:“既然要说夜族旧事,又何必急着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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