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梦中并不安稳,时而有吃人的妖物,看到他满饮鲜血地朝他露出含血獠牙,忍不住浑身颤抖,深为厌恶,偶尔一点星光照到地上残躯,露出面目熟悉之人,沈元才又痛又怒地嘶吼起来,忍不住亲手将那妖物扼死!
久久,他陷入了混沌,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醒来,一醒来偏头看到身边坐着个白袍公子,衣衫质地说不上上乘,穿在这人身上却别有一番风度,头发被简单扎起束在脑后,却给人一种风流韵致的感觉,给沈元的感觉便是,是人衬衣裳,而不是衣裳衬人。
他忍不住想开口说话,谁知久未开嗓的喉咙并不适应,一出口便咳了下,“你……”说出口的声音也粗哑难听。
那公子闻言便回过头来,沈元便又是一愣,原本看这公子背影便觉大概生得好看,岂知他一回头,方知何为美丽。这公子五官精致,长眉若柳,双眼如墨,肌肤如细瓷一般,衬得鼻梁高挺,唇色绯然,偏偏气质极佳,言笑吟吟间有种说不出的清朗,颇有一股淡定从容的味道。
“你可算醒了,不然我还发愁如何让你吃药……”说着他又坐回原处,轻俯下身,将煎好的药盛在碗里。
“是你救了我吗?”咳了两声,沈元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只是他这话还没得到回答,门口便突然闯进来一人,不,严格来说是一个妖。
看到对方,沈元苍白的脸色立刻便染上含着怒意的红晕。
“你这个妖孽,还来做什么?我早说过了,再敢靠近我,必要你血溅当场!”
“我、我……”黎弘脸上原本欢欣雀跃的表情登时僵在了那里。
“我什么我,你还不滚!我沈元虽是文弱书生,却也说到做到!”
黎弘犹疑地低头又抬头,终是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哎……”许淼然看得稀奇,一时也不知这一人一妖间有何恩怨,不好从旁相劝,因见沈元说完这话后便连声咳个不停,便上前去轻拍他的背,道,“沈公子,我虽不知你们有何恩怨,可你大病未好,实在不该动气。”
沈元缓过了口气,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同那妖物又是何关系?”
“沈公子唤我许淼然便可,说来,我跟许公子素不相识,都是方才那黎弘托我救你,这药大多也是他出钱买的。”
许淼然本以为说了这话能让两人关系缓和些,哪知沈元态度却更激烈起来,他冷然一笑,“是吗?却不知公子是人是妖?”
沈元这反应大大出乎许淼然意料,因此道:“是人又如何,是妖又如何?”
“是人,我自当恭之敬之,不敢有半点懈怠,是妖,便请离开吧,否则沈某即使无能,也要拼上这条性命杀了阁下!”
许淼然原本以为这只是个迂腐书生,或许跟黎弘之间有过什么龃龉,眼下听他这一番话,竟是对天下所有妖物都痛恨至极。而他之问,许淼然也根本回答不出来!他自诩为人,然而血脉中流淌的妖族之血也根本无法否认。
他长叹口气,道:“我不知我是人是妖,不过这药沈公子是非吃不可,你体内的蛊虽然被逼出,然而蛊毒未除,久积体内必生大害。”
沈元闭上眼睛,“如此,也是沈某之命,沈某不作推辞,阁下请离开吧,任由沈某生死便可,否则待沈某伤好之日,便会去刺杀你等妖物。”说罢,他躺到床上,不动不言,如死去一般。
许淼然知道,除非使用强制手段,否则他不可能喝药了,因此暂且把手中药碗放下,出去找黎弘。黎弘却也没有走远,待在门口的一棵大树上,呆呆望着远方,听到身后的动静,立马跳了下来,喜悦的脸还没摆出,一见到来人便尽数褪去了。
“他呢?”
“沈公子吗?他已经睡下了,你莫要去打扰他。”
“嗯。”黎弘失落地垂下眼眸。
许淼然道:“他看来对妖物痛恨无比,你可知究竟为何?”
黎弘摇头,却不答话。
许淼然道:“你不肯说?他现在不肯吃药,你不说我也无法,便让他自生自灭吧。”
黎弘眼中突然迸射出强烈的恨意,灼烧得许淼然暗暗心惊,心道,我又不曾惹他,他这么看我作甚?不过他心中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便拍了拍黎弘的脑袋,而后迅速避开黎弘挠过来的爪子,道:“放心吧,一两次不吃药也没什么,以后才是问题。”
这时却听黎弘小小的声音传来,“我真的不知道……”回想起那天的事,他眼中蓄起委屈的泪水,“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找他,准备告知他我的妖族身份,谁知他视我如恶鬼一般,还抬起剑想要杀我,那剑上沾了血迹,我以为他受了伤,想法子夺了他的剑想看看他的伤势,我的口水,对于凡人来说有疗伤的能力,可是……还没等我碰到他,他却像脱力一样,突然软倒在地,一下子昏迷不醒,我为他输妖力,喂他吃药,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效果。后来,我听说,北海的莲花座有续命之能,天机门的炼药术举世无双,以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说着说着,黎弘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迷了路的孩子,“以前,他很喜欢摸我的头,还喜欢跟我讲话,会很温柔地对我,即便我闯祸弄坏了他刚写好的字,打翻了他的墨水,挠破了他新做的衣裳,不小心把他顶到能没过头的湖里,拽断了他的头发,还抓破了他的手臂……他也没有斥责过我一句。”
许淼然听着听着,嘴角一抽:“你闯的祸可真是够多的。”
黎弘哭得抽抽巴巴的,“我也是、也是不小心的……”
许淼然道:“说不定他就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你,嫌你麻烦。”
黎弘揉着眼睛的手停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许淼然,道:“真的吗?我、我会改的。”
许淼然也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一向精明的黎弘竟然当真,再一看他鼻子上挂着鼻涕泡,顿时觉得有些可笑,便从袖中取了张帕子,递给他,“自己擦擦吧。”
黎弘一边接过一边咕哝,“以前他都是用手给我擦的。”
许淼然自以为好脾气,闻言也是眼前一黑,登时就想拂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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