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玉揉了揉跳动的眼皮。野草原野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更何况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柏洛斯——准确来说也不是捡，是从奴隶主手里买下来的。奴隶主黑得很，卖身契一共要了他二十个银币，对于刚开始创业的他来说属实不是笔小买卖。
这片原野有一个学术一点的名字，那就是“中部荒原”。之所以被称为荒原，是因为这里离主城太远，离深渊太近，直到深渊裂隙被全部弥合之后才慢慢发展起来。由于当年深渊就是在野草荒原出现的第一道裂隙，这里至今依旧残余着少量的魔气，以至于形成了特殊的深渊地貌。每年的二、三月份，常有大批的游客慕名过去欣赏那里盛开着的红白曼珠沙华。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深渊裂隙？
孔雀帝国和深渊分别处于两个位面，可以大致想象成一张纯白的地毯和摆在地毯上的油漆桶。当桶底出现裂痕的时候，里面的油漆就会从里面一点点泄露出来，从而染脏地毯。当年林疏玉费了不小力气才将这只破桶修补好、把地毯洗干净，现在居然又出问题了？
林疏玉低着头，心中升起一缕疑云。他往后翻了一页，只见那个幸存者的虚影从报纸上飘了出来，开始吱哇乱叫——
“俺是这边的牧民，每天就是趴在牛背上睡觉，有一天牛载着俺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俺一睁眼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声音，说什么‘欢迎来到深渊游戏’……俺给吓坏了，以为脑子坏掉了，牛也不见了，然后俺就四处找牛，找着找着就回来了。额，人家都说俺是去了趟深渊，但俺也妹见到魅魔啊。听说魅魔的屁股有那么大个，俺还想见识见识，嘿嘿……”
在对方发出淫笑之前，林疏玉及时地合上了报纸。他手里这份报纸是份娱乐小报，不是官媒，所以内容格外粗犷，属于是怎么搏眼球怎么来。由于这份报纸的销量十分可观，他昨天随手订了一份，想关注一下子民们每天都在看什么——现在看来，主编确实很懂流量密码啊。
林疏玉拿起旁边那份他一直在订的《新闻日报》，决定看看官媒是怎么写的。
这份写得就正经多了，在接到消息之后，记者第一时间前去野草原野走访探查，发现这个“深渊”与他们之前认知里的深渊有很大不同——以前那个是往外吐的，每天都噗嗤噗嗤往外呕出一堆魔物；现在这个迷之深渊就跟练了吸星大法一样，不少幸运观众会被莫名其妙地吸到里面，然后脑子里就会出现同一个声音，告诉他们来到了什么深渊游戏。
在幸存者们的口中，这个深渊游戏奇怪得很，并不强制他们参与游戏。相反，它是勾起人们的欲望，引导着人们主动进入游戏获取奖励。他们之所以能够离开深渊，多数是因为他们的欲望不足以支撑他们去冒险，而少部分则是进入游戏后失败被迫登出，更有一个是通关了游戏，抱着好几株珍贵草药出来的。
林疏玉第一反应是游戏公司这是准备做个无限流游戏出来么。但他随即又想起他断网这么久了，再更新也更新不到他头上——再说哪来的无限流这么温和，还允许不想参与的玩家直接退游、允许失败的玩家全须全尾地登出，甚至还给通关的玩家发奖励？图什么呢？
他微微拧起眉，陷入了思索。排除掉外界的干扰，那么只能与游戏内的人有关了……话说最近柏洛斯一直安安静静的，不仅没作妖，连晚上都不摸黑起来手冲了，不知是忙活什么去了？
林疏玉不由得抬起头，又看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柏洛斯。柏洛斯正好在暗搓搓地视奸对方那截裸露在晨光下的雪白侧颈，见他看过来后迅猛地低下头，然后发出了一声惨叫——这下真捅进鼻孔里去了。
“……”
林疏玉替他疼了一下。他无语地站起身，看着捂着鼻子龇牙咧嘴的柏洛斯，无奈道：“把手拿开，我看看。”
“！”柏洛斯猛然睁大眼，像是看见了极其不可思议之事：“……您、您肯跟我说话了？”
我之前没跟你说话吗？……林疏玉一头雾水，迟缓地意识到，自从那天柏洛斯连滚带爬地带着他那堆装着内裤的密封袋离开婚房后，他俩的对话便仅限于“早上好”跟“晚安”了。
林疏玉不喜欢主动找人聊天，只要柏洛斯不来骚扰他，他能沉默到天荒地老。而这些日子柏洛斯又心虚到不敢露头，所以两人十多天来一直没发生十个字以上的对话。而这落在一向患得患失的柏洛斯眼里，就妥妥成了跟他一刀两断的前兆。
唉。林疏玉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嗯。把头抬高点。”
柏洛斯受宠若惊地“哦”了一声，使劲张圆了鼻孔，看起来像一头深渊魔牛。他被林疏玉掰着脑袋检查鼻孔里面的黏膜，感受着缭绕在四周的淡淡发香，只觉美得有点不真实了。
这几天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每天早晨都等着LIN起床后跟他离婚，连跪地大哭时该怎么说才能挽回一二都想好了——但现在，对方非但没有跟他离婚，还将微凉的指骨就抵在他的后颈上，眼珠专注地望着他的鼻孔，好像天底下没有比他的鼻孔更重要的东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方漂亮的眼睛中会扭曲着映出他丑陋的身影，就像往洁净的水里滴入一滴刺眼的污墨。
林疏玉自然不懂柏洛斯内心宛如日漫少女一样汹涌澎湃的内心戏，只是觉得柏洛斯的鼻孔遭此重创居然仍旧完好无损，确实很牛，恐怕深渊魔牛都会自愧不如。他坐回原先的位置，继续吃自己没吃完的早餐，随手指了指桌子上摊开的报纸：“最近关于‘深渊’的报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柏洛斯还沉浸在被LIN关怀了鼻孔的幸福之中，飘飘忽忽地点了点头。在听明白林疏玉是在说什么后，他立刻调整了坐姿，正色道：“深渊，深渊是吧。我认为应该立刻填平那些裂隙，不能多留，您以为呢？”
他说得十分果断，没有一丝迟疑。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想跟此事撇清关系，就像从深渊里诞育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林疏玉看着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我不过从娱乐小报上了解一二，能有什么看法。到目前为止，有多少人员伤亡？”
柏洛斯摇头，说：“没有人员伤亡。”
“真是稀奇。深渊卷土重来，是来做慈善的么？”
“就是这样，实在令人费解。”柏洛斯道：“所以前朝很多大臣认为没必要用之前的政策对待这些裂隙，而是可以将它作为一个产业发展起来，从里面获取大量资源。也有一些人认为，纵容深渊位面入侵下去定会导致无法预料的恶果，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是吗。”林疏玉若有所思。他半垂着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我也认可你的想法。”
柏洛斯那一瞬间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像是有些放松，但又有些失望。但那只是极短的一瞬，刹那间便烟消云散，换上了高兴的神色：“您能认可我真是太好不过……”
林疏玉话音一转，轻轻道：“但我只是觉得有点疑惑。‘深渊游戏’，深渊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所谓的游戏？”
他喝了口茶，声音如碎玉般泠泠而落，不带一根刺却又不失锋芒：“还有，那些离开的人无一人伤亡，就证明他们没有受到魔物的攻击。魅魔也不是多罕见的魔物，那个牧民却也说自己没见到。我想不通，既然深渊没有魔物，那么那些魔物都到哪里去了？”
柏洛斯愣了一下，神情紧张起来：“嗯，我也感到很疑惑，怎么会没有魔物呢？”
林疏玉撑着脸看他，感觉对方已经紧张成了复读机的形状，差点笑出声。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据我所知，深渊内部相当混乱，低级魔物大部分灵智未开，高级魔物整日割据混战，在被彻底封印前就内斗了无数次。整个深渊并不具备发展出游戏系统这种智能的条件，更无法自主根据玩家的‘欲望’给出资源。”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你的意思是……”柏洛斯坐立难安：“是人为的？”
“对。这条裂隙的出现让我感觉很荒谬也很错乱，我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这样的。”林疏玉直白道：“之所以所有人都认定它是所谓的深渊，不过是因为它自称如此，而且率先出现在中部荒原罢了。”
柏洛斯哑然。林疏玉轻飘飘地扫了柏洛斯一眼，淡淡道：“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具体怎么样，还是要去实地看一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跟你有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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