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学风浓烈，班上丁子敬，下午还有个“培训班”要上，一天赶两场，唤尹嘉玉的，下午有课，晚上还有学师来家补，其余同学，下午晚上回家也少有放纵游玩的，一个比一个卷。

衍朝虽可捐官，但要么是世袭勛贵，要么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否则有钱也买不到掛名的虚职。

丁子敬和尹嘉玉虽是富商家庭，但也背著祖辈期望，肩上压力大，贾琼平日就见他们面目青黑，愁容满面，想是一日考不到同进士，一日就得念书。

褚修齐与眾学生面前竖起了三柱香计时，其中两只未点火，等先头一只燃尽再点。

书童发下卷子来，眾人埋首写起，贾琼拿到卷子，不急写，先翻了到后面，大概瀏览下题目种类都有哪些：帖经题、墨义题、试帖诗一首、时务策、经义题。

这是把童生和举人考试东西全集中在一张卷子上，限时一个半时辰做完。

褚修齐慢悠悠道：“卷子量不算大，做不完的学生剔除排名资格。”

眾人闻言，不由肚內暗骂道：这个疯子！几天的考试压缩成一个半时辰还说量不大？原本悠閒看卷的也手忙脚乱起来。

贾琼暗嘆，压力型考试，加上大题量考验时间分配能力，又是毫无徵兆来的，杜绝临时抱佛脚，脱颖而出的必然心態稳健，学问扎实，不再浪费时间，他低头全神贯注的写起题来。

褚修齐见著眾人认真伏案，欣慰微笑。

他是举人不假，当初二十便中了举人，满以为自己能马上做官，眾人吹捧便志得意满起来，谁知连著考了三次仍然过不了会试，捧著他的狐朋狗友也早散了。

恰逢乡下母亲过世，回去操办丧事时看妻儿衣衫襤褸，挨饿受冻，十岁大独子已认不得爹了，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身边亲人，决心放弃科考，另谋生计。

年已三十的他四处碰壁，种过地，行过商，押过鏢，为青楼写过艷诗，还曾被一伙山贼掳掠去当军师，后来官军前去镇压，领头的看他生平可怜，又是个有举人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便自做主放了他家去，在短短五年內好像多过了几辈子。

最后他开始教书，本只求赚个米粮钱，没想到越做越大，褚宅从木屋变成了大宅，学生来源也从农家子变成达官贵人，术脩从几个鸡蛋变成几十两银子。

现在每年曾就读的书院都会请他回去为新进举人簪，同台而坐的有不少高级官员敬称他“修齐先生”，到人生的后半程了，他才恍然惊觉自己没走错路。

贾琼可不知褚先生在那感慨，他用毛笔沾了砚台里磨，开始迅速答起帖经题，从经书中提出一句，默写上下文，穿越后他记性极佳，加上连夜苦读，此刻不过须臾，就写好了二十道帖经。

第二部分是墨义，对义理进行问答。

从薄天那拿到的六本书，他当夜一翻就发现褚修齐上课所讲释义与之很相近，只是粗疏不少，没有原书来的精简，猜测褚修齐是將其內容背在脑子里，但隨著时间日久，记忆模糊了。

他此刻看了看题目“《论语》中『仁』的含义是什么？请举例说明”，

发现是《四书章句集注》中原题，此书作者不是前世的那位，却也是姓朱的，贾琼不假思索瞬息挥毫而就，墨义写完，就是作诗。

要求与正式科考一样，是五言绝句，需以孝悌为主题，他自知这不是自己强项，只要中等水平就可，很快就想了首写上：

奉茶知暖冷，教字辨行藏。庭树含春色，家风代代扬。

押的是平声“七阳”韵，在《平水韵》中有记述。

他翻到卷子反面，“哗啦”一声吸引了放空的褚修齐注意，此时面前第一柱香不过刚燃三分之一，竟然有人能做完前面三类题？

褚修齐想了想，走下台来，先在整个班里慢悠悠的踱了一圈，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少数几个在第一类帖经题上纠结的人，暗自摇了摇头，以他们这种缓慢的速度，根本写不到最后的经义作文，基础背诵关没过，对知识生疏，显然功夫没有下到位。

他带学生向来以自学为主，平日里只上半天课，更多枯燥功课要学生回家自做，没精力盯著每个人，晚上还要备第二天的课，基本上是全年无休，不可能再给自己找活。

他暗暗记下这几个人面目，打算重点观察，若果跟不上后期大班进度，就將他们劝退，左右有太多人想进来，不缺他们几个，有勤奋资质高的苗子，何必选那些各方面都不如人意的种子？

褚修齐绕了一大圈，看完所有人进度，大部分都刚刚进入墨义第一小题，除了唯一的显眼包贾琼。

他嘴角微扬，回到座位上去，想看贾琼的卷子，何必要现在看？等考完交来可以慢慢看。

贾琼早已忘记周遭环境，完全集中於面前墨跡，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前世备战高考和公务员时就知道论聪明才智，家学渊源自己都不是竞爭者中第一流的，那什么是自己最大的优势呢？

专注力。

不论干什么他都尽力將这优势发挥到最大，小时刚接触书法时，知名书法家养父让他先临摹再写“天”字，写完一千遍再去找他学习下一个字，他就坐在桌前，一遍遍的写，直到写完都不去干除生理需求之外的事……

看著第四大题时务策：“灾荒频发，流民渐增，试述安抚流民、稳定地方之策。”此题字数不限，但贾琼留个心眼，翻下后面此题对应的空白来看，应该是200字左右。

贾琼心道：文字贵在精简，但以200字为考验，应是只能看到最基本的行文思路。

他在心中快速判断，结构与思路应该是最容易出亮点的，多亏前世信息大爆炸时代薰陶，加上后面为考取公务员，曾经没日没夜准备面试题，其中一类就是这种应急救灾类，他先在纸上写好草稿，再动笔：

流民之患，根在衣食无著、居无定所。欲安流民，当分三步走：

其一，设临时粥棚於城郭要道，先解燃眉之飢，再查流民籍贯、技能，分类登记造册；

其二，劝諭地方富户捐粮捐房，官府给予“义民”牌匾表彰，同时开垦荒地，授流民农具种子，令其耕种自足，秋收后分半缴官，三年免赋；

其三，择流民中识字懂法者为乡约，宣讲教化，约束行为，防斗殴盗抢之事。

民安则地方稳，此策虽简，贵在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