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內,那由顾伯山嘶哑吼出的、石破天惊般的“道院……我们得做点什么”的消息像是一针虚幻的强心剂,打在了早已僵死的肌肉上,除了带来一阵痉挛般的激动,並未能立刻改变血流殆尽的现实。
希望的火星固然诱人,但首先必须面对的,是眼前迫在眉睫的生存炼狱。
“华清道院”、“下月初九”、“荐书”……这些词语如同遥远星空中縹緲的星光,美好却触不可及。而“日供五缕”的铡刀,却於次日如期而至,冰冷地悬停於颈侧。
【今日日供:5 spu】
【支付状態:未支付】
【支付倒计时:00时辰00刻】
当倒计时再次归零,屏幕上“首次逾期”的字样悄然变为“持续逾期:第贰日”。
没有新的警告,没有加重处罚的宣告,只是状態的冰冷更新,却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刚刚泛起一丝波澜的脸上。
处罚,如期降临。
依旧无声无息,却精准得令人绝望。
顾厌丹田处那本就黯淡的“黄金瘤”光芒似乎又微弱了一分,其搏动变得更加沉滯,仿佛被无形的淤泥包裹。昏睡中的他再次被剧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痛苦攫住,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灰败的小脸上渗出更多虚弱的冷汗。那嘶哑的、对灵石的飢饿囈语变得断断续续,像是隨时会熄灭的火星,却更加折磨人。
“饿……吃……给我……灵石啊……”
全族灵魂连结中传来的那种持续的、微弱的抽取感,那魂力流失的虚空感,像是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像是慢慢沉入冰水,最初的刺骨过去后,是一种麻木的冷。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著他们:你们是债奴,是培养皿,你们的每一丝魂力都不属於自己,而是隨时可以被剥夺的养料。
祠堂內的气氛,並未因昨日那意外获得的信息而变得激昂,反而沉淀下一种更加压抑的、近乎死寂的沉闷。
希望的种子或许已埋下,但它需要时间孵化,更需要养分浇灌。而眼下,他们连自身都快被榨乾,哪有余力去滋养那渺茫的希望?
族人们依旧麻木,行动迟缓,眼神空洞。那持续的魂力抽取像慢性毒药,瓦解著他们的意志,消耗著他们的生机。没有人交谈,甚至很少对视,每个人都蜷缩在自己的痛苦和绝望里,默默承受著这日復一日的凌迟。
院落中,那道银白色的身影准时出现。
风险对冲员如同最精確的钟表,冷漠地记录著:
【持续逾期记录(第贰日):】
【处罚状態:持续中。胚胎活性维持於基准值85%,强制灵魂本源抽取速率稳定(0.1%/时辰)。】
【债务人状態:灵魂强度持续衰减,未观测到有效应对措施。情绪表徵:高度麻木,行动力低下。】
【风险评估:违约状態稳固,全族灵魂枯竭倒计时按预期推进。预计6日內触发二次处罚条款。】
记录完毕,消失。如同完成了一次无关紧要的日常巡检。
他的到来和离开,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顾家人甚至懒得抬头去看一眼。这种冷漠的、程序化的监视,本身也成了这日常压迫的一部分。
压力,无形却巨大。
它不再是突如其来的毁灭风暴,而是化作了每时每刻都在收紧的绞索,是呼吸间都能感受到的灵气匱乏,是灵魂深处永不停歇的微弱流失感,是昏睡孩子口中无法满足的飢饿呻吟,是屏幕上那冰冷不变的逾期红字。
生存的危机,从惊心动魄的一次性劫难,如今变成了琐碎而绝望的日常功课。
每一天,都在重复著同样的无力、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磨损。
顾伯山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怀中是痛苦呻吟的儿子。他没有像其他族人那样彻底麻木,眼底深处压抑著昨日被点燃后又迅速被现实冰封的焦灼火焰。他听著顾厌的囈语,感受著那持续的魂力抽取,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角落里那堆又快少了一些的劣质灵石,又仿佛穿透祠堂的墙壁,望向某个虚无縹緲的方向。
“下月初九……”他乾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感觉那日子像是一座远在彼岸的山峰,而他们全家正拖著一艘漏水的破船,在名为『日供』的泥沼里每一天都在下沉,看不见岸。
但首先,他们得活到那个时候。
每一天,都得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