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下的寒风似乎更加刺骨了，但朱樉和朱棡此刻却感觉不到太多冷意，他们的心神完全被屋內传出的“惊世骇俗”之言所占据，血液甚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有些发热。
屋內，朱明似乎讲得口乾，喝了口水，继续道：“…所以说，咱们以后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比如那土豆红薯，也不能傻乎乎地直接低价卖出去。咱们可以自己搞点加工，比如做成粉条，或者烤熟了卖，价钱就能上去点。这就叫…增加附加值！”
“附加值？”有村民疑惑地重复。“对！就是让东西变得更有价值！”朱明解释道，“就像一块木头，直接卖柴火，值不了几个钱。要是请木匠打成家具，那就值钱了！咱们的粮食也是一个道理！”
墙外的朱樉忍不住又用气音对朱棡吐槽：“听听！又来了！钻钱眼里去了！满身的铜臭味儿！我大明以农为本，粮食乃国之根基，民之口粮，岂能如此錙銖必较，尽想著奇技淫巧牟利？真是败坏风气！”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天下农夫都不好好种地，整天琢磨怎么把粮食“加工”卖高价的混乱场面。
朱棡这次却没立刻附和，他眉头紧锁。他虽然也鄙夷商贾，但朱明的话里透出的那种“物尽其用、追求最大效益”的思路，却隱隱触动了他。作为藩王，他治理封地，也需要考虑赋税收入，似乎…有点道理？
这时，屋內有老人感嘆：“朱先生懂得真多，都是大学问啊！”朱明笑了笑：“这不算什么大学问，都是些…呃…別处已经验证过的实用法子。咱们要做的，就是放开胆子，敢想敢干！不能总守著老一套，觉得祖祖辈辈这么过来就行。时代…呃…年景不一样了，老办法可能就不够用了。”
扶苏那文縐縐的声音立刻响起，带著赞同：“朱先生所言甚是。《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唯有顺应时势，革故鼎新，方能…”
“停！”朱樉在外面听得牙酸，再次吐槽，“又来了！这酸秀才！三句话不离子曰诗云！革故鼎新？那是圣贤考虑的事！一帮泥腿子革什么新？好好种地纳税才是本分！我看这村子就是被这酸秀才和那管事的一起带歪的！”
朱棡却听得心中一动。“穷则变，变则通”？这道理似乎没错。若朝廷一味固守旧制，不知变通，是否也会…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突然，屋內的话题似乎转到了村里的“閒人”身上。有妇人抱怨吕茶整天啥也不干，就知道臭美。
吕茶尖利的声音立刻响起，充满了委屈和不忿：“我怎么就閒人了？女人的美丽事业不是事业啊？你们懂不懂？在现代…呃…在別的地方，美女经济可是很重要的！能带动消费！能创造gdp！你们这群古代…呃…老古董！根本不懂欣赏！就知道埋头干活，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墙外的朱樉差点笑出声，捂著嘴低声道：“疯了！这婆娘彻底疯了！还美女经济？gdp？说的什么鬼话？她怎么不飞天呢？”
朱棡也摇摇头，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然而，吕茶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一愣。只听她话锋一转，竟然说道：“…再说了，你们以为打扮漂亮容易啊？不得买胭脂水粉？不得买新衣服新首饰？这不得钱？钱从哪儿来？还不是得从男人…呃…从外面赚回来？我要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不定就能吸引来个富家公子…或者大官什么的投资咱们村呢？我这叫…叫为村子牺牲色相！奉献！懂不懂？”
朱樉：“…”朱棡：“…”
兄弟二人再次被这强大的逻辑震撼得无以復加。能把好吃懒做、贪图享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甚至充满奉献精神，这吕茶…也算是个奇才了！
屋內似乎也被吕茶的言论雷得外焦里嫩，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这时，朱明的声音响起，带著明显的无奈和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的意味：“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那个…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到这吧。大家回去都再琢磨琢磨我说的那几点。散了吧散了吧！”
屋內传来板凳移动、村民低声议论和陆续离开的脚步声。
墙外的朱樉和朱棡心中一紧，赶紧把身子缩得更低，屏住呼吸，生怕被散出来的村民发现。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动静小了许多，灯光也暗了一些，似乎人走得差不多了。
朱樉和朱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收穫和一丝犹豫。是继续潜伏，看看这管事和那几个“核心人物”会不会私下说什么？还是趁现在赶紧溜？
正当他们犹豫之际，“吱呀——”一声，木屋的后门突然被推开了！
只见朱明一边繫著裤腰带，一边嘴里嘀咕著“晚上水喝多了…”，显然是要出来方便一下！
他迷迷糊糊地往外走了两步，习惯性地往旁边柴垛阴影里一瞥——正好对上了两双因为极度惊恐而瞪得溜圆的、蒙著黑巾只露出眼睛的眼睛！
六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朱明所有的睡意和尿意瞬间被嚇得魂飞魄散！他头皮炸开，几乎是出於本能，扯开嗓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变了调的咆哮：
“有贼啊！！！偷柴火的贼又来啦！！！老朱！！！抄傢伙啊！！！”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破了平山村黎明前的寂静！
屋內的朱元璋似乎立刻被惊动，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老子剁了你！”伴隨著似乎是抄起板凳还是柴刀的巨大动静！
墙根下的朱樉和朱棡，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暴露了！完全暴露了！
极度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们！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偷柴火的贼”需要管事如此惊恐地吼叫，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屋里那个被称为“老朱”的人反应如此激烈暴躁…
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跑！！！”朱棡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拉起已经嚇软了的朱樉，连滚带爬地从柴垛后窜出来，也顾不上什么隱蔽了，像两只受了惊的兔子，朝著来时的河道方向，玩命地狂奔而去！
他们的身后，是朱明持续不断的、惊恐万状的呼喊声，是屋內传来的暴躁的咒骂和脚步声，以及整个平山村被惊动后逐渐响起的犬吠和人声…
冰冷的夜风灌进他们的喉咙，心臟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恐惧驱使著这两位尊贵的亲王，在黑暗的田野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他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一个念头：快逃！离这个邪门的鬼村子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