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村的夜校,儼然成了冬日里最热闹的去处。这晚,屋里依旧人头攒动,哈气成雾,与炭盆的热气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有烟火气。连日的教学,让村民们胆子也大了些,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
朱明今晚打算教点更“实用”的——基础的卫生常识。他深知,要想减少疾病,光靠吃药不行,预防才是关键。
“乡亲们,静一静!”朱明敲了敲黑板,“今晚咱们不学算数,学点保命的法子!”
这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角落里的朱元璋和徐达都坐直了身子。保命?这可是头等大事。
“咱就说这洗手!”朱明举起自己黑乎乎的手,“干完活,尤其是餵完猪羊、清理完鸡圈茅厕,吃饭前,最好拿清水和皂角,好好搓洗一下手!”
下面一阵嗡嗡的议论。“洗手?俺们手又不脏,洗啥?”“皂角多金贵啊,洗洗手太糟践了!”“就是,肚子里的蛔虫都没嫌俺手脏哩!”
扶苏坐在前排,闻言微微頷首,这个他倒是赞同,儒生注重仪容整洁,他便开口道:“朱先生所言极是。《礼记·內则》有云,『鸡初鸣,咸盥漱』。晨起便需洗漱,饭前更应净手,此乃古之礼也,亦合养生之道。”
村民们一听“古礼”、“养生”,虽然不太懂,但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吕茶在一旁撇撇嘴,小声嘀咕:“洗手有什么好讲的,本来就应该洗啊,不然多脏啊…”她倒是忘了自己刚来时嫌弃村里没护肤品的事了。
朱明赶紧趁热打铁:“对!扶苏公子说得好!这不是穷讲究!是为了防病!很多病,尤其是拉肚子、闹眼睛,就是通过脏手传上的!比如你摸了病鸡,手上沾了看不见的…呃…病气,再拿东西吃,病气就进肚子了!”
他没法解释细菌病毒,只能用“病气”这个他们能理解的概念。
这时,一个叫二愣子的年轻后生,平时就有点憨憨的,他挠著头大声问道:“朱先生,那要是没水没皂角咋办?俺今天掏完茅坑,在裤腿上蹭了两把,算不算洗手了?”他还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那看不出本色的裤腿。
“噗——”屋里瞬间爆发出震天的鬨笑!几个老汉笑得烟杆都拿不稳了,婆娘们笑得前仰后合,孩子们更是笑得在地上打滚。
朱元璋正端著碗喝水,一口水全喷到了徐达袖子上,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笑出来了。徐达一边擦袖子,一边也是忍俊不禁。
朱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哭笑不得:“二愣子!你那叫越洗越脏!裤腿上的灰比茅坑还埋汰呢!”
扶苏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他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礼仪感让他几乎要晕过去。他指著二愣子,手指颤抖:“你…你…岂可如此!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孝经》有云,『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此举,岂非…岂非玷污父母所赐之躯?!”他气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二愣子被大家笑得有点懵,又见扶苏这么激动,更是不解:“俺…俺就是蹭蹭灰…咋就玷污了?俺爹娘也没说不行啊…”
吕茶本来也在笑,但看见扶苏那副“天塌了”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懟他。她捏著鼻子,做出一副被噁心到的表情,尖声道:“哎呀噁心死了!二愣子你离我远点!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又看向扶苏,“某些人也太夸张了吧?蹭个裤腿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至於吗?好像人家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真是封建卫道士!”
扶苏正在气头上,被吕茶一激,立刻转移了炮火:“吕姑娘!此言更谬!卫生之事,关乎性命,岂是小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日可污秽自身,明日便可祸及乡邻!此非卫道,实乃…”
“实乃大惊小怪!”吕茶立刻接话,开始了她的表演,“人家二愣子不就是生活习惯差了点嘛?慢慢教不就完了?至於上纲上线吗?你看你把人家嚇的!一点都不懂得循循善诱!子曰什么来著?对,『循循然善诱人』!你会吗?你就会之乎者也嚇唬人!”
扶苏又被这套“胡搅蛮缠+断章取义”的组合拳打蒙了:“在下…在下並非恐嚇…乃是告诫…”
“告诫什么呀?”吕茶得理不饶人,“你看你,脸都气红了,好像人家挖了你家祖坟一样。心態放平一点嘛!人生除了规矩礼仪,还有诗和远方呢!”
“诗…和远方?”扶苏再次遭遇知识盲区,愣在原地。
下面的村民看著这两人又吵起来了,笑得更大声了。这夜校可比看大戏还有趣!
朱明在上面捂著额头,感觉自己这个老师当得太难了。他赶紧用力敲黑板:“停!都停!二愣子!以后不许用裤腿擦手!没水就找点乾净树叶蹭蹭也行!吕茶!你別打岔!扶苏公子,你也消消气,咱们慢慢教…”
朱元璋在角落边笑边对徐达低声道:“咱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一个是油盐不进的实心秤砣,一个是胡搅蛮缠的破皮口袋,凑一块就是鸡同鸭讲,乐子无穷!”
徐达笑著点头:“是啊主公…呃,村长。不过经他们这么一闹,大家倒是把『饭前要洗手』、『不能用裤腿擦』这事记得牢牢的了。”
果然,经过这么一场混乱的“教学”,村民们虽然笑得东倒西歪,但“洗手防病”这个概念,连同二愣子的裤腿和扶苏的气急败坏、吕茶的胡搅蛮缠,一起深深地刻进了他们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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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课,朱明又艰难地讲解了“喝开水”、“食物要煮熟”等基本常识,每一步几乎都能引发新的笑料和爭论。夜校就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活跃气氛中结束了。
散场时,村民们三五成群地议论著离开,个个脸上都带著笑意。“嘿嘿,今晚可真热闹!”“是啊,没想到识个字还能这么乐呵!”“记住了没?以后可別学二愣子用裤腿擦腚了!”“去你的!俺说的是手!”
扶苏最后一个离开,脸上还带著一丝未能成功“教化”二愣子的懊恼和与吕茶爭论未果的鬱闷。朱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扶苏公子,教化万民,非一日之功,亦非仅凭圣贤书就可达成。有时…呃…寓教於乐,效果也不错。”
扶苏看著村民们笑著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或许…朱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乐”的方式,对他这颗纯粹的儒生之心来说,衝击力实在有点大。他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这充满烟火气和笑骂声的“后世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