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村的冬日，虽寒冷却也因多了几分人气而显得不那么寂寥。朱明正和朱元璋、徐达在院里商量开春后试种土豆红薯的地块，扶苏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听著——他虽对农事一窍不通，但觉得“君子当明世事”，故而听得很认真。

这时，吕茶端著个木盆，扭著腰肢从屋里出来，盆里是几件她换下来的衣物。她瞧见院角那口平日里村民共用的热水大锅正温著，冒起丝丝白汽，眼睛一亮，便径直走了过去。

这口锅里的热水，是朱明特意交代每天要烧的，为的是方便大家取用，尤其是照顾那几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家洗漱。平日里，村民们也都自觉，多是打一小盆回去用，或者简单擦洗一下，从不会独占。

只见吕茶旁若无人地拿起水瓢，就开始往自己盆里舀热水，一瓢接一瓢，眼看就要舀去小半锅。她嘴里还哼著不成调的现代网络歌曲，全然没注意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而村里人都知道她和朱专员关係比较近，大多都没有说什么。

一旁扶苏的眉头立刻蹙紧了。他自幼受的教育里，“仁爱”“礼让”“敬老”是根本。见此情形，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对著吕茶拱了拱手，语气虽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规劝之意：

“这位…姑娘，”他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吕茶，“此举恐有不妥。此锅热水乃为公用，以供村中长者及需者取用。姑娘一人取用如此之多，恐后来者无可用之水，尤其冬日严寒，热水难得，更应体恤他人，斟酌取用方合礼数。《孟子》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姑娘岂可…”

吕茶正舀水舀得开心，猛地被这一通文縐縐的说教打断，还是个她没见过的、穿著破旧却一脸正经的男人，顿时柳眉倒竖，把水瓢往盆里一扔，叉起腰来。

“你谁啊你？”她上下打量著扶苏，眼神里满是嫌弃和不屑，“哪儿来的穷酸臭要饭的？也配来管我？我爱用多少水就用多少水，关你屁事！这水是你家的啊？多管閒事！”

她声音又尖又利，瞬间把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朱明和朱元璋，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极有默契地同时选择了…袖手旁观。

听见吕茶的话的时候，朱明用手臂懟了懟朱元璋，然后笑著问“哈哈哈哈，老朱，你听见没，有没有被冒犯到。”

朱元璋脸瞬间有点黑了，他当然被冒犯到了，这“臭要饭的”真的是他一生都甩不掉的標籤。

“哼，终於可以看这吕茶受挫了，这几天真的是气死咱了。”

扶苏何曾受过如此粗鄙无礼的斥骂？一时竟愣住了，脸涨得有些红，但还是坚持道：“姑娘，此言差矣！非是在下之物，便可不加节制。须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他人亦如此行事，姑娘又当如何？《朱子家训》亦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恆念物力维艰』。这柴火热水，皆是…”

“停停停！”吕茶不耐烦地打断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变得茶里茶气，带著夸张的委屈，“哎呀，人家不过是女孩子嘛，冬天用水多一点怎么了？皮肤干了会变丑的呀！你们男人当然不懂我们女孩子保养有多辛苦啦！一点点水而已，至於这么上纲上线的吗？好像人家犯了多大罪似的…”

她说著，还故意用手背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泪，偷眼去瞟朱元璋和朱明的反应，希望他们能帮自己说话。

扶苏被她这变脸速度和歪理邪说弄得更加茫然，但还是试图讲道理：“姑娘，保养仪容並非过错，然则需有度，且不应损及他人。『君子爱財，取之有道』，用水亦然。若因一己之私，致使长者无热水可用，岂非失仁？”

“哎哟喂！”吕茶声音拔得更高，开始了仙女式发言：“你一口一个长者长者的，他们老了了不起啊？老了就可以道德绑架年轻人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啊不对，反正不管什么时代，人人平等懂不懂？女孩子就是有权利对自己好一点！用点热水怎么了？这破地方要啥没啥，连多点热水都不让用，还让不让人活了？嚶嚶嚶…”

她一边说一边跺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扶苏彻底懵了。他学的所有圣贤道理，在眼前这个胡搅蛮缠、逻辑诡异的女子面前，仿佛全都失去了作用。他张了张嘴，还想引用哪条经典，却发现脑子里一片混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场面。

朱元璋揣著手，嘴角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誚，低声道：“嘿，让这酸秀才碰上个硬茬子。看他那满肚子仁义道德，能不能说贏这胡搅蛮缠的丫头片子。”

朱明也憋著笑，小声回道：“也好，让扶苏公子见识见识啥叫『社会的毒打』，让他明白光靠讲道理有时候屁用没有。也让吕茶尝尝，啥叫『文化的碾压』，虽然她可能根本听不懂。”

於是，两人就优哉游哉地靠在墙根下，看著这场跨越两千多年的“儒道”与“茶道”的终极对决。

只见扶苏被吕茶一连串的“嚶嚶嚶”、“女孩子”、“人人平等”、“道德绑架”砸得晕头转向，节节败退，脸越来越红，嘴里“之乎者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无力的嘟囔：“…岂可如此…不合礼法…圣人有云…”

而吕茶则越战越勇，见没人帮扶苏，更是得意，小嘴叭叭地不停：“你看你看，没话说了吧？就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哼！”

最终，扶苏彻底败下阵来，他对著吕茶长长作了一揖，脸上带著巨大的困惑和挫败感，语气艰涩：“姑娘…所言…呃…甚是…独特。是在下…迂腐了。告辞…”说完，竟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回了屋里，仿佛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衝击。

吕茶像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端起那盆快凉了的热水，扭著腰回屋了，临走还拋给朱明和朱元璋一个“你看我厉害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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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重归平静。

朱元璋咂咂嘴，评价道：“这酸秀才，道理是一套一套的，碰上混不吝的，屁用没有。”

朱明也笑了：“是啊，不过也好，让他知道知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扶贫工作里，这种胡搅蛮缠的『吕茶』可不少见。光讲道理，確实不行。”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让这一古一今两个“麻烦”互相折磨一下，效果似乎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屋里的扶苏，需要多久才能从这场“语言暴力”中恢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