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屋內的气氛比屋外的寒冬暖和不了多少。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却化不开朱元璋眉宇间的冰霜。桌上摊开著朱明精心绘製的修路图纸，但此刻三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图上。

“朱专员，”朱元璋打破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路要修，但人心更要修。你这老乡，再这般下去，恐生事端。平山村，不养閒人，更不养祖宗。”他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久居人上、执掌生杀予夺形成的习惯。

朱明头皮发麻，只能硬著头皮保证：“老朱，你放心，我一定儘快让她转变观念，融入村里。”他急忙將话题引回正事，指著图纸上一处：

“咱们还是先看路吧。这段坡地，我测算过，若是採用『之』字形盘绕而上，虽然费些工时，但日后牛车、驮马上下会省力安全得多，这对村里往外运山货至关重要。”

徐达俯身细看，眼中露出讚赏：“朱专员此法大善！以往我们只知直上直下，费力且险。此法虽绕，实为久安之策。”他作为军事大家，一眼就看出这路线在运输和战略上的优势。

朱元璋的脸色稍霽，点了点头：“嗯，此事徐管家你盯著办，开春雪化就动工。”

他认可了朱明的方案，但隨即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朱明：“路，是富村的筋骨。但朱专员，富民更需开民智。你前日所提，欲办『夜校』，教村民识字算数，此事…俺觉得不妥。”

真正的衝突来了。朱明心下一紧，他早知道这件事不会顺利。

“老朱，这是为何？”朱明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不具攻击性，“村民们若是能认识几个字，会算简单帐目，日后与人交易便不易被奸商矇骗；若是能看懂朝廷的告示，也能知晓律法政策，这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百利？”朱元璋冷哼一声，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朱专员，你可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只需安分守己，耕种缴粮，服役听差，便是良民！识字多了，心思就活泛了，想的也就多了！今日他们能算帐防骗，明日就敢琢磨税赋是否公允，后日就敢非议朝政！这是取乱之道！”

这番充满帝王心术的言论，带著强烈的控制欲，像一记重锤砸在朱明现代的扶贫观念上。衝击感无比强烈。

朱明深吸一口气，据理力爭：“老朱，此言差矣！正因为不识字不明理，才更易被胥吏乡绅欺瞒盘剥！若人人能写自己名字，能看懂借据契约，那些『退田书』『高利贷』的伎俩便难以施行！这不是生乱，这是止乱！这是从根本上扶贫！”

“止乱？俺看是启衅！”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图纸哗啦作响，“官府胥吏纵然有奸猾之辈，自有朝廷法度约束清查！若人人都自作聪明，自行其是，朝廷威严何在？政令如何畅通？你让俺这…这村长还如何管理一村之事？”

徐达在一旁眉头紧锁，他看看震怒的朱元璋，又看看一脸不服的朱明，连忙打圆场：“朱专员，村长的顾虑也有道理。百姓愚钝些，固然有其弊，却也易於管理，不易生出非分之想。你这夜校一开，若教出几个心比天高的，反是祸事。”

朱明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面对的不仅是明朝的一个村长，更是整个封建帝王思想的化身。他的扶贫理念是“赋能”，是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而朱元璋的统治逻辑核心却是“控制”，是確保江山永固。

“老朱，徐管家，”朱明压下心头的激盪，换了一种方式，“我们不教圣贤大道理，只教最实用的。就教他们认『壹贰叄肆』、『柴米油盐』，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能算清自家地里產出多少，换了多少银钱，这总行了吧？这至少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没有吃亏上当。这並非启衅，而是自保啊！”

朱元璋目光闪烁，似乎有所触动，但帝王的警惕心依旧占据上风。他沉吟片刻，语气不容置疑：

“教认数字、写名字可以。但內容需由俺…和徐管家过目审定。此外，夜校若办，须有规矩：只许教实用之术，不得妄议朝政，不得传播歪理邪说！若有人藉机生事，朱专员，你当同罪！”

这已是极大的让步，但也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朱明知道，这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结果。他正要答应，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哎呀，你们在商量办夜校吗？”吕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倚在门框上，眼睛发亮，“这个我在行啊！朱村长，我可以当先生啊！我可以教姐妹们如何保养肌肤，如何搭配衣裳，如何仪態万千！这才是真正提升生活品质，对吧？”

屋內瞬间死寂。

朱元璋的脸彻底黑了下去，眼神冷得能冻住炭火。徐达尷尬地別过脸，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朱明眼前一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这猪队友真是往死里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