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几乎是脚下生风,衝到了村里相熟的婆娘家,陪著笑脸,好不容易要来了一碗刚熬好、还冒著热气的小米粥。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碗金黄粘稠、散发著朴素香气的粥,像是捧著什么稀世珍宝,喜滋滋地快步往回赶。
推开房门,他献宝似的將粥碗端到炕边:“来了来了!小米粥,趁热喝,最养胃了!”
炕上的吕茶微微撑起身子,目光落在那粗糙的陶碗和里面寡淡的、没有任何配菜点缀的黄澄澄粥水上,秀气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嫌弃和失望。
她抬起眼,看著朱明那副“快夸我”的期待表情,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弧度,声音细软:“谢谢啊…麻烦你了…”
她接过碗,拿著木勺,极其斯文地舀了小半勺,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小口。那表情,不像是在品尝食物,倒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已的任务。
“怎么样?还行吧?”朱明没察觉那么多,还在那乐呵呵地问。
吕茶放下勺子,轻轻嘆了口气,语气带著点娇弱的无奈:“嗯…还好吧。就是…没什么味道,有点剌嗓子…”她抬起那双確实生得极好的桃眼,眼波流转,看向朱明,带著点天真又理所当然的疑惑,“你…就吃这个啊?这里条件这么艰苦的吗?你怎么混得…这么…”
她似乎一时没找到合適的词,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看你也不像笨人,懂得那么多『暗號』。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直接去…嗯…比如皇宫啊,官府啊那些地方?那里的好东西肯定多啊!好吃的,好穿的,不比在这穷村子里啃这剌嗓子的粥强多了?”
“噗——!”“咳!咳咳!”
门外,正竖著耳朵听里面动静、顺便假装晒太阳的朱元璋和徐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朱元璋更是被气得吹鬍子瞪眼,要不是徐达眼神死死按住他,他怕是能直接衝进去!
去皇宫要吃的?!这女娃子脑子被摔坏了吧?!她当皇宫是善堂?!还是当她自己是娘娘?!
朱明也是被这惊世骇俗的发言震得外焦里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连忙压低声音解释: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那地方是能隨便去的吗?那是皇宫!天子脚下!规矩大过天!咱们一没身份二没门路,跑去要吃的?怕不是直接被当乱民抓起来砍头哦!”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再说,我觉得这儿挺好的。村子是穷了点,但乡亲们实在。我在这儿…呃…带著大家找点致富的门路,搞搞生產,改善改善生活,挺有意义的。”
“你看,这新镰刀,就是咱们自己打出来的,好用吧?还有那水轮子…虽然还不咋灵光,但以后肯定能省很多力气!这叫自力更生,创造美好生活!”
他试图用积极向上的“致富”理念来引导对方。
吕茶听著,那双桃眼眨了眨,似乎理解了一点,又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她只是又轻轻嘆了口气,带著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柔柔弱弱地说:“哦…这样啊。
带著全村致富…听著就好累哦。男人嘛,不是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先过上好日子,站到更高的位置,才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吗?这么辛苦从基层做起…性价比太低了呀…”
朱明:“…”他感觉有点聊不下去了。这脑迴路好像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吕姑娘,你怎么会…来到这儿的?”他小心地选择著用词。
吕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忧伤的薄雾,她低下头,声音更轻了,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了…醒过来,就在这儿了…”她似乎不愿多提,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被角。
朱明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疑问也只好压了下去,识趣地不再追问。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这时,窗外透进的光线正好落在吕茶低垂的侧脸上,朱明才注意到,她確实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桃眼,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长而密,即使此刻带著病容和愁绪,也依然有种动人的风情。
正当朱明想著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吕茶却微微侧过身,將只吃了几口的粥碗轻轻放到炕沿,用手按著额角,声音愈发柔弱无力:“朱…朱明哥哥,谢谢你的粥。我头还是有点晕,想再睡一会儿…可以吗?”
这逐客令下得又软又自然,让人无法拒绝。
“啊?哦哦,好!你休息!你好好休息!”朱明连忙起身,“有事你就喊一声,我就在外面!”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小心地带上门。
门外,朱元璋和徐达同时抬头看他,眼神复杂。
朱元璋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咱看她不像摔坏了脑子,像是摔坏了心眼子!”
徐达没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眉头锁得更紧了。
朱明挠了挠头,心里那点“他乡遇故知”的狂热喜悦,被这碗没送出去的粥和那番“何不食肉糜”的言论浇凉了大半。这个老乡…好像…有点不太好相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