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微弱沙哑的“水”和询问，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朱明心中激起狂澜！这用词，这语调，虽然虚弱，却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与现代人无异的礼貌和疏离感，绝非这个时代普通村姑能有的反应！

“水！有水！”朱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衝到旁边的破木桌旁，抄起一个粗陶碗，从瓦罐里倒了大半碗凉白开，又小心翼翼地端到炕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轻柔些，一手微微托起那女子的后颈，一手將碗沿凑到她乾裂的唇边。

女子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著清水，喉咙细微地滚动著。几口水下去，她苍白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点点，眼神也清明了不少。

她借著喝水的姿势，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再次扫过整个房间。低矮的土坯墙，斑驳的泥地，简陋的木头家具，糊著旧纸的窗户…以及站在炕边，一个穿著古怪臃肿衣物、满脸激动和期待的青年，还有两个站在稍远处、一个穿著破袄气质却莫名沉凝的老者，和一个身形挺拔、沉默寡言、像是老僕的中年人。

这环境…这人物…她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评估和惊疑，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柔弱无助、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朱明见她缓过气来了，心臟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强压著激动，將水碗放到一边，凑近了些，眼睛亮得嚇人，紧紧盯著女子的眼睛，用一种极其期待、又带著某种试探意味的、只有他们可能才懂的语气，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宫廷玉液酒？”

那女子正虚弱地喘著气，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瞳孔骤然收缩，清晰地倒映出朱明那张紧张又兴奋的脸！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咒语，嘴唇微张，几乎是下意识地、带著同样试探和难以置信的颤音，接出了下半句：

“…一百八一杯？”

轰！对上了！

朱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他强忍著，深吸一口气，乘胜追击，拋出了另一个穿越者之间的“终极暗號”：

“奇变偶不变？”

女子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因激动而產生的潮红，她死死盯著朱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虽弱却清晰无比：

“…符號看象限？！”

“yes!!!”朱明內心疯狂吶喊，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是她！真的是她！来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世界！老天爷！他不再是孤独的异乡客了！在这见鬼的古代，他终於遇到同类了！

以后搞发明搞建设，终於有人能理解他，能帮忙了！他甚至可能有机会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穿来的，有没有可能回去！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激动得差点就想握住对方的手来个“同志般的拥抱”，但总算还记得场合和礼仪，只是兴奋地压低声音道：“你…你也是…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你…”

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恨不得立刻就知道对方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激动地想要继续追问时，那女子却突然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虚弱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一声低低的、带著痛苦意味的呻吟。

“呃…头好晕…”她的声音变得气若游丝，眼神重新变得迷茫而脆弱，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清醒和激动只是迴光返照。

她避开朱明灼热的视线，目光飘向一旁，落在了桌上那个空了的粗陶碗上，喉头轻轻动了动，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又带著点难以启齿的羞怯语气，细声细气地对朱明说道：

“谢谢你的水…我感觉好多了…就是…就是肚子有些空，身上也没力气…请问…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找点吃的来？最好…软和一点的…”

她的请求合情合理，一个昏迷刚醒的病人，需要食物补充体力。语气柔弱，眼神带著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歉意，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不忍拒绝。

朱明满腔的激动和疑问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是啊，她刚醒，还病著呢！自己光顾著高兴，也太不体贴了！

“对对对！吃的！你看我这脑子！”朱明立刻站起身，满脸的歉意和殷勤，“你等著！我这就去给你找！小米粥！对，小米粥最养人！软和！你等著啊，马上就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转身急匆匆往外跑的时候，炕上那虚弱不堪的女子，眼角的余光极其迅速地、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和计算，再次扫过屋里另外两个沉默的男人——那个眼神深邃、气场强大的破袄老头，和那个站姿如松、气息內敛的中年“老僕”。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柔弱无力的模样，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朱元璋和徐达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沉的疑虑。徐达的手，无声地背到了身后。

而兴冲冲跑出去找小米粥的朱明，还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巨大喜悦和“以后有帮手了”的美好憧憬中，浑然未觉，这场突如其来的“认亲”，背后似乎潜藏著別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