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在一旁默默递过一块粗布手巾，眼神里也充满了无语。堂堂天子，被俘叫门……这確实突破想像下限了。

“后来呢？”朱元璋好不容易顺过气，咬牙切齿地问。

“后来啊，”朱明继续道，“他弟弟朱祁鈺临危受命当了皇帝，组织北京保卫战，把瓦剌人打跑了，干得不错！年號景泰。结果您猜怎么著？”

“等瓦剌人觉得朱祁镇这『留学生』没啥用，把他放回来了。这位『太上皇』不甘寂寞啊，被关在南宫还不老实。几年后，趁著他弟弟景泰帝病重，勾结了几个墙头草大臣和太监，发动了『夺门之变』！嘿，又把他弟弟赶下台，自己重新坐上了龙椅！改元天顺！”

朱元璋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还能这么玩儿？！抢自己弟弟的龙椅？！这……这忒不要脸了吧？！咱……咱当年虽然……咳咳……但咱是打天下！他这是窝里横啊！”

朱明耸耸肩：“谁说不是呢？更绝的是，他復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帮他弟弟守住江山的忠臣于谦给杀了！罪名是『意欲谋反』！您说冤不冤？”

“杀于谦？！”朱元璋猛地一拍身边的大树根，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糊涂！糊涂透顶！自毁长城！比……比咱……咳咳！”

他又差点说出“比咱当年杀功臣还糊涂”，赶紧打住，气得鬍子直翘。

“这混帐东西！他爹要是知道生了这么个玩意儿，棺材板都压不住！”

“压不住也得压啊。”朱明摊手，“天顺之后，就是他儿子成化帝朱见深了。这位爷倒是有个『优点』，特別专情！就喜欢比他大十七岁的万贵妃！”

“万贵妃说啥是啥，在后宫那叫一个说一不二！可惜啊，这位万娘娘自己生不出孩子，还见不得別人生。宫里谁怀了龙种，她就想法子弄掉！搞得成化帝差点绝后！”

朱元璋听得直翻白眼，仰天长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咱老朱家……怎么净出这些情种糊涂蛋？！专情？专情到差点绝嗣？！这万什么妃，比妲己还毒啊！”他气得捶胸顿足，仿佛被戴绿帽子的是他自己。

徐达在一旁默默递上水囊：“老爷，消消气。喝口水。”语气平淡，但眼神里也写满了“这都什么破事”的无奈。

朱明看著朱元璋那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憋笑憋得肚子疼。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补刀”：

“还有更绝的呢！到了嘉靖皇帝，这位爷不上朝，天天躲在后宫炼丹修仙，想长生不老！”

“还给自己封了个『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这封號长的，一口气念完能憋死仨！”

“还有一首诗是，练的身形似鹤形，不怕宫女勒脖颈。我来问道无余说，朕的儿子也通倭。”

朱元璋：“……”

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是用手指著朱明，浑身哆嗦，脸憋得通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玄……玄都境万寿帝君？！他咋不直接上天呢？！炼丹？！咱……咱看他是脑子被丹炉熏坏了！不务正业！荒废朝政！该打！该狠狠地打！！”

“打？谁打他？”朱明一摊手，“人家是皇帝！后来啊，还真有宫女受不了他虐待，半夜想用绳子勒死他！可惜劲儿不够大，没勒死，史称『壬寅宫变』！您说惊险不惊险？所以他这首诗就是后人给他改的，还挺应景的。”

朱元璋彻底无语了，捂著胸口，靠在树根上直喘粗气，眼神空洞地望著树冠，喃喃道：

“勒……勒皇帝……宫女……咱……咱这大明……后世子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那语气，充满了被后世不肖子孙反覆刷新认知的疲惫和绝望。

徐达默默地又递过去一块湿布巾，这次是给朱元璋擦冷汗的。

朱明看著被“后世子孙骚操作”打击得生无可恋的朱元璋，终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寧静的村庄里迴荡，惊起了几只觅食的麻雀。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三人身上。

远处，引水的竹管在阳光下闪著微光，河边传来徐达带著村民打制新农具的叮噹声。

炊烟在新建的木屋顶上裊裊升起，空气中瀰漫著午饭的香气。

朱元璋缓过劲儿来，看著笑得没心没肺的朱明，再看看这寧静祥和的“平山村”，忽然长长地、认命般地嘆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的弧度。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拿起一块朱明刻好的数字木块，笨拙地摆弄著，“儿孙自有儿孙福……哦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祸！”

“咱……咱还是先顾好咱这『御前带刀萝卜』吧！朱专员，这『8』……是代表八根萝卜，对吧？”他拿起“8”和代表萝卜的符號木块，一脸认真地组合著。

朱明笑著点头：“对！朱老叔，您学得真快！八根御前带刀萝卜！”

徐达看著这一幕，冷硬的嘴角也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万年不变的石头脸，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得的轻鬆。

树荫下，歷史的沉重与荒诞，暂时被这乡村午后的閒適与一点点搞笑的“农家乐”冲淡了。只有那刻著阿拉伯数字的木块，在朱元璋布满老茧的手中，无声地诉说著一个穿越者带来的、微小却奇异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