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叔,”朱明打断他,脸上露出一种“你不懂”的无奈笑容,“您那朝廷……太乱了!水太深了!”
他掰著手指头,开始吐槽模式,语气带著后世人对封建官场天然的“嫌弃”:
“您想想啊!早朝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多反人类啊!然后乌泱泱一大帮人,穿著几百斤重的朝服,站在大殿里,听那些文官打嘴仗,一个比一个能扯,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听得人直打瞌睡!效率太低了!”
“还有那后宫!动不动就这个妃子病了,那个皇子打架了,您还得去调解家庭纠纷,多糟心啊!万一再卷进什么宫斗剧里……哦,您不懂宫斗剧,就是妃子们勾心斗角互相下药使绊子……想想都头大!”朱明做了个夸张的“头大”手势。
“更別说那些派系倾轧了!淮西的,浙东的,清流的,功勋的……整天斗来斗去,互相使绊子,告黑状!想干点实事?阻力重重!光是应付这些內耗,就能把人累死!哪有在这山沟沟里,想干点啥就干点啥来得痛快?”
朱明一番话,把朱元璋说得一愣一愣的。早朝辛苦?后宫麻烦?派系倾轧?这些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帝王日常,在朱明口中竟成了避之不及的麻烦?
朱元璋试图反驳:“可是……可是权力……”
“权力?”朱明笑了,笑容里带著点通透,“老朱叔,您觉得我现在没权力吗?”他指了指窗外。
“我说要建房子,乡亲们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我说要引水,竹子管子就铺上山坡了;我说这盐不好,您就拉著我去炼细盐了;我说这铁太软,徐管家就带人建炉子打新工具了。这执行力,不比您那朝廷快多了?效果不好吗?”
朱元璋顺著朱明的手指看向窗外:阳光下,新木屋整齐矗立,引水竹管蜿蜒如龙,村民们挥舞著崭新的铁器开垦荒地,脸上洋溢著希望……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改变。
这效率,这成果……似乎……確实比在奉天殿里听半天扯皮强?
“再说了,”朱明又拍了拍自己的医疗箱,“我这点本事,在朝廷里最多当个太医令,天天围著您和娘娘们转。可在这儿呢?我能救太子,能教大家炼铁製盐,能建房子引水,能教大家用更省力的法子种地……我能改变的是成千上万普通老百姓实实在在的生活!是让这个『平山村』,真正变成富裕村、模范村!您说,哪个更有意义?”
朱元璋沉默了。他看著朱明脸上那种发自內心的、属於实干者的光芒,再看看窗外那充满生机的景象,心中那套根深蒂固的“中枢权力”观念,第一次受到了强烈的衝击。
徐达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著朱明。他完全理解朱明对朝廷“麻烦”的嫌弃,甚至深有同感。
但不去朝廷……这位身负“天机”的奇人,真的能安心待在村里?
朱明看出了朱元璋的犹豫,最后加了一把火,语气带著点调侃和认真:“老朱叔,您放心。我人虽在这『平山村』,但心繫大明。”
“该给您的方略,该提醒您注意的人和事,一样不会少。您就当……我是您派在民间的一个『特別技术顾问』?俸禄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了一眼桌上那难以下咽的粗麵饼子和野菜糊糊,做了个苦脸。
“您看著给点实在的就行,比如……细盐管够?再给配个能烧热水的铁壶?这粗粮吃久了,胃受不了啊!咱后世人,讲究个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朱元璋被朱明最后这“五险一金”、“包吃包住”的现代词弄得一头雾水,但“细盐管够”、“铁壶”这些实在要求他听懂了。
看著朱明那副“討价还价”的接地气模样,再想想他描述的朝廷“水深火热”,朱元璋紧绷的脸上,终於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著点认命和无奈:
“行……行吧……”他长长嘆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朱兄弟……不,朱专员!咱……答应你!你就安心待在咱这『平山村』当你的专员!细盐管够!铁壶……咱让徐大给你打十个!八个!够你用到下辈子!”
他顿了顿,看著朱明,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带著帝王的承诺:
“你要做的事,咱全力支持!人,钱粮,物料,只要你要,只要咱有!咱只有一个要求——”
朱元璋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带著无尽的悲伤和最后的希冀。
“保住標儿!保住雄英!保住妹子!別让咱……白髮人送黑髮人……別让咱……孤家寡人……”
朱明迎著朱元璋那沉甸甸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朴实而坚定的承诺:
“老朱叔,我尽力。”
阳光透过窗欞,洒在屋內。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朱元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徐达默默地退到一旁,心中依旧翻腾著惊涛骇浪,但看著陛下那终於寻到一丝光亮的侧脸,再看看那个抱著医疗箱、一脸“认命但还得干活”表情的朱专员,他紧绷的心弦,竟也奇异地鬆弛了一丝。
朱明站起身,重新背起那个印著“扶贫工作队”的墨绿色箱子,对徐达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回春堂”。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著泥土和新木味道的空气,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山坡上正在铺设的竹製引水管,和那些在田地里奋力劳作的村民身影。
他认命般地嘆了口气,嘴角却又勾起一抹无奈又带著点干劲的弧度。
“行吧……大明平山村……”
“这扶贫的kpi……哥们接著干!”
他迈开步子,朝著那片需要他“技术指导”的引水工地走去。
阳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那背影,既带著穿越者的荒诞与孤独,又奇异地融入了这片六百年前的土地,充满了某种……扎根於此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