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的光景,德州的太阳已不那么灼人,斜斜地掛在天边,將一缕缕金色的光线,慵懒地泼洒进ssa的办公室。
云澈从办公室那台崭新的通用电气冰箱冷藏层里,取出两条提前开始化冻的冰鲜牛肋条和一捧翠绿的西兰。这台冰箱是前几天刚到的,当时胡安得知商家將这个大傢伙搬进办公楼需要收取一笔不菲的额外费用后,主动揽下了这个活。他叫上了杰克、米格尔和卡洛斯,几个人下班后,在路边签收了冰箱,硬是和云澈一起,五个人连抬带挪地將它弄进了办公室。事后,云澈在gus's fried chicken款待了大家。那由每日工厂直送的新鲜、非冷冻、非预製的鸡肉做成的炸鸡,外皮酥脆得咔嚓作响,內里的鸡肉却鲜嫩多汁,换来了兄弟们辛勤劳动后畅快的笑声,这欢快的氛围至今似乎仍縈绕在耳边。
而此刻,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他將牛排放在一旁继续化冻,准备稍后用黄油和海盐简单煎制,再淋上一点黑椒汁。这是他独处时的晚餐標配,简单、高效,能为持续运转的大脑提供纯粹的能量。
电视的液晶屏幕上,蓝光光碟正在播放著《千与千寻》。白龙载著千寻,在静謐的夜空中翱翔,空灵而澄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咚,咚,咚。”
三声,节奏沉稳,不急不躁。
云澈起身开门,门外站著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如同一株在权力温室中精心培育的兰般优雅的女人——奥黛丽·克拉克。她的身后,跟著一男一女。女下属身著职业套装,头髮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洁的髮髻,神情冷静而专注。另一位则是身形魁梧的司机,他穿著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夹克,但挺拔的站姿和在开门瞬间便已快速扫过云澈与室內环境的评估性目光,展现了他驾车以外的专业素养。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ceo先生的晚餐。”奥黛丽的脸上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那笑容如同一杯精心调製的鸡尾酒,甜美之下,是令人微醺的酒精。她的目光掠过室內,在那台对於单人办公室而言显得有些大的通用电气冰箱、电视屏幕上飞翔的白龙,以及料理台上那块品质上乘的牛排和新鲜的西兰上停留了一瞬,心中那份本已固化的评估报告,悄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真有意思。她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正在復盘商业案例,或是观看华尔街题材电影的男人,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宫崎骏的动画和一份亲手准备的简单晚餐。
那部电影,讲的不是征服,而是迷失与寻找。看来,在他那层层包裹的的野心之下,还藏著一个截然不同的、孤独甚至有些柔软的灵魂。
汤屋,一个靠吞噬他人的名字与欲望来运转的华丽囚笼,像极了她所处的这个世界。在这里,每个人都被迫拥有一个代號——交易员、分析师、总监——然后渐渐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而这部电影,讲的却是在那样的世界里,如何找回自己的名字。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並不单纯是一个渴望用金钱堆砌权力的征服者。他更像一个清醒的闯入者,他知道汤屋的存在,也知道遗忘名字的代价。
奥黛丽心中闪过这些念头,隨即对身后的两人吩咐道:“你们在走廊上等。”
“是,克拉克女士。”两人頷首应下。女下属在长凳上坐下,取出一个极薄的平板电脑开始处理信息。而男司机则选择靠墙而立,双臂环胸,位置恰好能將走廊两端尽收眼底,看似放鬆,实则警惕。
奥黛丽则优雅地迈步而入,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霍尔特先生想邀请您,今晚到他的庄园共进晚餐,”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晚餐后,我们还会一起观看今晚马刺在主场对阵步行者的比赛。”
云澈心中微微一震。
这邀请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本以为,霍尔特这种级別的巨鱷,至少会再观察一段时间,才会决定是否要亲自下场。
“请代我向霍尔特先生转达谢意,这是我的荣幸。”云澈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车子就在楼下,”奥黛丽的目光扫过云澈身上那件麻材质的居家服,“如果您准备好了,我们隨时可以出发。”
云澈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办公室的隔间。
奥黛丽没有催促,她信步走到云澈的办公桌前,目光被桌角一个银色的相框所吸引。那是一张毕业照,照片上的云澈,穿著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黑色学士服,脸上带著属於毕业季特有的、夹杂著迷茫与憧憬的青涩笑容,背景是校园里古老而庄重的砖红色建筑。
看著那张年轻的脸,奥黛丽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三年前,当她从哈佛商学院(hbs)毕业时,何尝不也是这样,怀揣著足以改变世界的野心,意气风发,以为整个华尔街都会为自己而震颤。然而,只有真正踏入由欲望与贪婪构筑的迷宫,她才明白,天真的理想必须淬链成冰冷的刀刃,才能在这片猎场中生存下来。
就在她思绪飘忽之际,隔间的门开了。
奥黛丽下意识地转过头,视线在触及来人的剎那,呼吸不著痕跡地顿了一下。
只见云澈换上了一身几近完美的正装。那是一套在拉斯维加斯归来后,他特意费八千美元,在ralph lauren的顶级紫標系列中订製的西装。深邃的海军蓝色羊毛面料,在室內柔和的灯光下,泛著內敛而深沉的光泽,如同午夜的大海。恰到好处的收腰和自然的肩线,完美地勾勒出他那常年坚持锻链而形成的挺拔身形。没有浮夸的logo,没有多余的配饰,只有腕间一块低调的腕錶,在举手投足间,偶尔闪过一丝金属的冷光。
这一刻的他,身上那股初创者的锐气与拼劲被完美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传承了数代、早已將財富与权力融入血液的从容与优雅。他不再像一个白手起家的挑战者,更像是一位刚刚结束了罗马度假,回到自己领地巡视的年轻贵族。
一抹惊艷与讚赏,在奥黛丽的眼眸中,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我们走吧。”云澈的声音,將她从短暂的失神中唤醒。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门外的两人立刻结束了等待的状態。司机先行一步,无声地按下了电梯按钮,而女下属则收起平板,跟在奥黛丽身后半步的距离,用身体语言为她隔开潜在的干扰。
楼下,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凯雷德,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与城市的喧囂隔著一道无形的屏障。女下属已提前拉开后座厚重的车门,手臂稳稳地虚扶在门框上沿,一个既能防止乘客碰到头、又显得极为专业体贴的微小动作。
车內,是另一个世界。触感温润的胡桃木饰板,包裹著柔软的nappa真皮座椅,巨大的空间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轻鬆地伸展双腿。极佳的隔音效果,在车门关闭的瞬间,便將街头的喧囂彻底隔绝於外,只剩下空调系统发出的、如同伯尔尼高地上的寧静风声。
司机和女下属坐在前排,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沉默中悄然筑起。
云澈与奥黛丽並肩而坐。车辆的启动沉稳顺滑,宛如大提琴奏出的长音,由静至动,毫无痕跡,平稳地匯入了傍晚的车流,向著那座位於联盟权力顶端的庄园驶去。